十月十二，阴雨。
雨从半夜开始下，淅淅沥沥，到清晨也没停。镇北城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屋檐下挂起一道道雨帘。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撑伞匆匆走过，脚步溅起水花。
王府议事厅里，气氛比天气还要压抑。
长桌两侧坐满了将领和主事，人人脸色凝重。桌上摊开一份刚刚送到的紧急军报——来自北境最西边的玉门关。
“火神教十二名高手，三日前夜袭玉门关，守将赵括战死，守军伤亡过半。”徐晃声音沙哑地念着军报，“关内粮仓被焚，军械库被劫。敌军在关墙上留下血字：三日之内，交出玉佩，否则踏平北境。”
厅内一片死寂。
玉门关是北境西大门，虽然不直接面对北狄，但地理位置重要。更重要的是，赵括是韩当的老部下，凡武八品的高手，居然连一夜都没撑住。
“十二个化罡境……”韩当拳头攥得嘎吱响，“他娘的，火神教哪来这么多高手？”
“不是火神教一家。”坐在角落的慧净开口了。这位天龙寺僧人今天也被请来议事，“红莲这二十年网罗了不少邪道高手，其中化罡境不下二十人。这次带来十二个，已经是他的大半家底。”
徐晃看向他：“大师，您与红莲交过手，他的实力如何？”
“二十年前，他是神通境中期。如今……至少神通境后期，甚至可能摸到了武域境门槛。”慧净沉声道，“贫僧不是他的对手。”
众人心头一沉。
连神通境的慧净大师都打不过，那北境谁还能挡？
“王爷呢？”有人小声问，“王爷若是出关……”
“王爷闭关才七天，至少还要三个月。”徐晃打断他，“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怎么办？难道真要交出玉佩？”
“交个屁！”李黑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黑脸将军风尘仆仆地冲进来，浑身湿透，但精神头十足，“老子刚回来就听说这事！徐哥，玉佩不能交！交了咱们北境的脸往哪搁？”
徐晃惊讶：“黑牛？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粮食呢？”
“粮食在后面，楼兰王派了五百骑兵护送，明天就到。”李黑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老子听说玉门关出事，就先带人赶回来了。徐哥，现在什么情况？”
徐晃把军报递给他。
李黑牛扫了一眼，眼睛瞪得溜圆：“他娘的！十二个化罡境？真当咱们北境没人了？老子去会会他们！”
“站住！”徐晃喝道，“你去送死吗？你才凡武八品，人家随便一个都能捏死你！”
李黑牛不服：“那也不能干坐着！”
“没人说要干坐着。”徐晃深吸一口气，“我已经传令各营，抽调精锐，组建‘斩首队’。化罡境咱们没有，但咱们有军阵，有弩车，有投石机！就是堆，也要堆死他们！”
“可他们在玉门关，咱们怎么打？”韩当皱眉，“玉门关离这里八百里，大军开过去至少要十天。到时候他们早跑了。”
一直沉默的萧青瓷忽然开口：“他们不会跑。”
所有人都看向她。
小姑娘坐在主位旁的高凳上，小脸紧绷，但眼神很镇定：“他们的目标是玉佩，玉佩在镇北城。所以他们一定会来镇北城。”
她站起身，走到地图前——因为个子太矮，只能踮着脚，指着地图说：“玉门关到镇北城，有三条路。东路要过黑水河，咱们有重兵把守，他们不会走。西路是荒漠，难走但隐蔽，他们可能选这条路。中路……要经过鹰嘴崖。”
她抬起头：“徐叔叔，如果在鹰嘴崖设伏，有没有可能全歼他们？”
徐晃盯着地图看了许久，缓缓摇头：“难。化罡境高手能短暂御空，鹰嘴崖的天险对他们作用不大。而且他们有十二个人，咱们至少需要三倍兵力围剿，还不一定能留住。”
萧青瓷咬了咬嘴唇，又看向慧净：“大师，您刚才说，红莲想凑齐轮回玉，找到天龙舍利。那天龙舍利……到底是什么？”
慧净沉默片刻，道：“天龙舍利，是我寺开山祖师坐化后留下的佛宝，内蕴祖师毕生功力。得之可一步登天，直入武域境，甚至有望陆地神仙。”
厅内响起一片吸气声。
一步登天！
难怪红莲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
“那舍利现在在哪？”萧青瓷问。
“不知道。”慧净摇头，“祖师坐化前，将舍利藏于隐秘之地，只有凑齐轮回玉，才能感应到具体位置。这也是红莲一定要得到玉佩的原因。”
萧青瓷低头想了想，忽然说：“如果……如果我们用玉佩做饵呢？”
“做饵？”徐晃皱眉，“郡主的意思是……”
“把他们引到预设的战场，然后用军阵围杀。”萧青瓷的小手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比如……这里。”
她指的地方，是镇北城北三十里的一处山谷，名叫“葬龙谷”。谷地狭窄，两侧是百丈悬崖，只有一个入口一个出口。
“葬龙谷……”徐晃眼睛一亮，“这个地方倒是合适。只要把两头一堵，就是瓮中捉鳖。”
“可是怎么引他们去？”韩当问，“红莲不是傻子，不会轻易上当。”
萧青瓷看向慧净：“大师，您说红莲能感应到玉佩的位置吗？”
“能。”慧净点头，“轮回玉之间有微弱感应，距离越近感应越强。如果郡主带着玉佩出城，红莲一定能察觉到。”
“那就这么办。”小姑娘下了决心，“瓷儿带着玉佩去葬龙谷，把他们引进去。”
“不行！”徐晃和李黑牛同时反对。
“太危险了！”
“郡主不能去！”
萧青瓷却摇头：“徐叔叔，李叔叔，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让他们杀到镇北城，会死很多百姓。瓷儿去，至少能把战场控制在城外。”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但很坚定：“瓷儿是爹爹的女儿，不能永远躲在大家后面。”
厅内再次沉默。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还不到他们腰高的小女孩，心中五味杂陈。
她才八岁。
八岁的孩子，本该在父母怀里撒娇，在院子里玩耍。可她却在讨论如何用自己做饵，诱杀十二个化罡境高手。
“我陪郡主去。”赵琰忽然开口，“我也是皇室子弟，不能看着妹妹冒险。”
“还有我。”李黑牛拍着胸脯，“老子虽然打不过化罡境，但拼命还是会的！”
“也算老夫一个。”韩当站起来，“这把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了。”
徐晃看着这些人，眼眶发热。
“好。”他最终点头，“那就这么办。不过郡主不能真进谷，到了谷口就撤。我会在谷内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们进去，就别想出来！”
计划定下，众人分头准备。
徐晃调集两万精锐，携带强弓劲弩、火油滚石，连夜赶往葬龙谷布防。
李黑牛和韩当各带一千亲兵，负责护送萧青瓷。
赵琰和慧净留在城中，主持大局——万一计划失败，镇北城不能乱。
傍晚时分，一切准备就绪。
萧青瓷回到自己房间，从脖子上取下玉佩，握在手中。
玉佩温润，散发着淡淡的佛光。
“娘亲，”她轻声说，“瓷儿要去做一件大事。您会保佑瓷儿的，对吗？”
玉佩微微发热，像是在回应。
窗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郡主，是我。”
是慧净的声音。
萧青瓷开门，只见老和尚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经书。
“大师？”
“郡主，此去凶险，贫僧有一物相赠。”慧净将经书递给她，“这是《金刚伏魔经》，虽不及《大日如来真经》玄妙，但胜在易学。郡主可于路上参悟，或许有用。”
萧青瓷接过经书，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画着一个人形，身上标注着经脉穴位。
“这是……”
“佛门炼体之法。”慧净解释道，“郡主修炼真经时日尚短，真气虽厚，但肉身薄弱。这《金刚伏魔经》可强化筋骨，增强防御。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萧青瓷郑重行礼：“谢大师。”
“郡主不必客气。”慧净看着她，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其实贫僧有一事，一直未对郡主明言。”
“什么事？”
“关于郡主的母亲，沈王妃。”慧净缓缓道，“她当年……曾是天龙寺的记名弟子。”
萧青瓷瞪大眼睛：“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慧净叹道，“二十年前，沈姑娘游历至天龙寺，与方丈论道三日，得授《大日如来真经》入门篇。方丈说她有佛缘，便将阴玉赠她，言明若有机缘，可来寺中取阳玉，得完整传承。”
他顿了顿：“可惜后来，沈姑娘嫁入王府，再未回寺。而寺中叛徒红莲盗走阳玉，投靠火神教。这一耽误，就是二十年。”
萧青瓷听得心潮起伏。
原来母亲还有这样的过去。
“所以大师这次来，不光是为了玉佩，也是为了完成母亲未了之事？”
“是，也不是。”慧净摇头，“贫僧此来，主要是为除魔卫道。红莲修炼邪功，危害苍生，必须铲除。至于传承……郡主既然开启了真经，便是天意。”
他合十行礼：“时辰不早了，郡主早些休息。明日，多加小心。”
送走慧净，萧青瓷捧着经书，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这一切，早在二十年前就注定了。
她坐在灯下，翻开经书，开始参悟。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按照经书上的法门运行真气时，胸口的玉佩突然大放光明。
这一次，不再是温润的佛光，而是璀璨的金光！
金光中，一个个梵文浮现，融入她的身体。她感到筋骨在发热，肌肉在膨胀，血液在沸腾……
“这是……”
她想起慧净的话：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这哪是磨枪，这是给她换了杆神兵！
一夜过去。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萧青瓷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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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下床，活动了一下手脚，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力量至少增加了一倍！而且皮肤下隐隐泛着金色，像是镀了一层金粉。
“这就是《金刚伏魔经》的效果？”她喃喃自语。
推开门，李黑牛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黑脸将军今天全副武装，重甲在身，大刀在手，看着像一尊铁塔。他看见萧青瓷，眼睛一亮：“郡主，您……您好像不一样了？”
“瓷儿练了新功夫。”萧青瓷没多说，“李叔叔，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李黑牛咧嘴笑，“徐哥已经在葬龙谷布下天罗地网，咱们只要把那些杂碎引进去，就大功告成！”
“那出发吧。”
两人来到王府门口，韩当已经带着一千亲兵等候多时。
老将军今天也穿了重甲，花白的胡子在晨风中飘动。他看见萧青瓷，郑重抱拳：“郡主，请上马。”
萧青瓷骑上一匹特意挑选的小马——这是徐晃从西域弄来的汗血宝马与中原马的杂交后代，体型比成年马小，但速度和耐力都不差。
她回头看了看王府。
赵琰和慧净站在门口，朝她挥手。
“青瓷妹妹，保重！”
“郡主，一切小心。”
小姑娘点点头，一拉缰绳：“出发！”
队伍出了北门，向北而行。
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官道两侧的树木光秃秃的，地上积着水洼，马蹄踏过，溅起泥浆。
走了大约十里，前方探路的斥候突然飞马回报：“将军！西北方向发现敌踪！十二骑，全是红袍，速度极快，距此不足二十里！”
来了！
李黑牛和韩当对视一眼，同时下令：“加速前进！按计划，把他们引到葬龙谷！”
队伍开始加速。
萧青瓷伏在马背上，小手紧紧握着缰绳。她能感觉到，胸口的玉佩正在发烫——那是另一块玉佩在靠近的征兆。
二十里外。
十二匹赤红骏马在官道上疾驰。马上骑士清一色红袍，脸上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为首一人，正是红莲。
这位火神教护法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枯槁，但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他忽然勒住马，抬手示意停下。
“护法？”身旁一个红袍人问。
“感应到了。”红莲咧嘴笑了，露出焦黄的牙齿，“轮回玉……就在前面。追！”
十二骑再次加速，像十二道红色闪电，划过阴沉的天幕。
一场生死追逐，就此展开。
而此刻的葬龙谷内，徐晃站在谷顶，望着远处扬起的烟尘。
“来了。”他低声说。
身后，两万弓弩手张弓搭箭，滚石火油准备就绪。
山谷寂静，只等猎物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