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寅时三刻，雁门关。
晨曦未露，关城内已是一片肃杀。战马嘶鸣，甲胄铿锵，炊烟裹着肉香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将士们沉默地检查着兵器，给战马喂最后一把豆料，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投向将军府方向。
今日，三路大军齐发。
将军府前厅，萧破军一身玄甲，猩红披风垂地。他面前站着徐晃、李黑牛、孙将军等一众将领，个个神色肃穆。
“徐晃。”萧破军开口。
“末将在！”
“狼牙谷交给你。记住，不必死守，若敌势大，可退守第二道防线，拖住即可。”
“末将领命！”
“李黑牛。”
“末将在！”
“你率五千轻骑，游弋在狼牙谷与黑水河之间，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记住，你的任务是袭扰，不是决战。”
“嘿嘿，这个末将在行！”李黑牛咧嘴笑。
“孙将军。”
“末将在。”
“神箭营随我正面迎敌。我要你的人在三百步外，先射一轮破甲箭。”
“是！”
一条条命令清晰明确。最后，萧破军看向身旁的赵胤：“皇上，月亮湖就拜托您了。”
赵胤一身金甲，腰佩天子剑，年轻的面容上透着坚定：“舅舅放心，朕必不负重托。”
萧破军点头，又看向萧青瓷。小姑娘今日换了身轻便皮甲，小脸绷得紧紧的，怀里抱着那把特制的小弩。
“瓷儿。”萧破军蹲下身，“记住爹的话，待在安全的地方，听十三叔的话。”
“瓷儿记住了。”萧青瓷重重点头，“爹爹要小心。”
“爹会小心。”
萧破军起身，环视众将：“诸位，此战关系北境安危，关系大晟国运。望诸位奋勇杀敌，扬我国威！”
“杀！杀！杀！”吼声震天。
卯时正，三路大军开出雁门关，如三支利箭，射向不同方向。
萧青瓷随中路大军行动，坐在一辆特制的战车上。这车四壁包铁，留有观察孔，由四匹健马拉着，萧十三亲自驾车，三十六亲卫环卫左右。
“郡主，您看。”萧十三指着车外，“咱们北境军，威风吧？”
车窗外，三万大军如黑色洪流，在初升的朝阳下行进。旌旗猎猎，长枪如林，战马踏起的烟尘遮蔽了半边天。萧青瓷趴在窗边，看得目不转睛。
“十三叔，我们多久能到黑水河？”
“午后就能到。”萧十三道，“王爷已派先锋清理道路，北狄人若想埋伏，可没那么容易。”
果然，一路畅通无阻。午时，大军抵达黑水河南岸。对岸，北狄大军早已列阵等候，黑压压一片，望不到边际。
萧破军勒马阵前，遥望对岸。阿史那鹰的金狼大旗在风中招展，旗下，那位北狄可汗正冷冷地看着这边。
“王爷，他们至少有八万。”孙将军低声道。
“八万又如何？”萧破军淡淡道，“土鸡瓦狗罢了。”
他回头，对传令兵道：“传令，按甲字阵型列阵。盾牌手在前，长枪手次之，弓箭手在后。骑兵两翼待命。”
“得令！”
北境军迅速变阵，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极高的训练水准。而对岸的北狄军则显得有些杂乱，各部旗帜不一，阵型松散。
阿史那鹰显然也发现了这点。他策马上前，用生硬的汉语喊道：“萧破军！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萧破军懒得废话，抬手：“弓箭手，准备。”
三千神箭手张弓搭箭，箭尖斜指天空。
“放！”
“嗡——！”
箭雨遮天蔽日，划过一道弧线，落入北狄军中！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四起！
“冲锋！”阿史那鹰怒吼。
北狄骑兵如潮水般涌过冰面！马蹄踏碎薄冰，溅起漫天水花。他们速度极快，转眼已冲过河心！
萧破军神色不变：“盾！”
前排重盾轰然落地，长枪从盾隙刺出！北狄骑兵撞上盾墙，顿时人仰马翻！但后续骑兵源源不断，用尸体硬生生撞开了几个缺口！
“补上！”萧破军令旗一挥。
后备队迅速上前，堵住缺口。战斗进入胶着状态。
战车内，萧青瓷紧张地看着战场。她看见北狄人狰狞的面孔，看见北境将士奋勇杀敌，看见鲜血染红冰面。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手心全是汗。
“郡主别怕。”萧十三安抚道，“王爷用兵如神，不会输的。”
“瓷儿不怕。”小姑娘摇头，“瓷儿只是……想帮忙。”
“您还小，看着就好。”
正说着，战场形势突变。北狄军阵中忽然分出一支千人队，全是轻骑，速度极快，绕开正面战场，直扑北境军右翼——那里是弓箭手阵地！
“不好！”萧青瓷惊呼。
萧破军显然也发现了。但他正被数名北狄将领缠住，一时脱不开身。右翼只有少量护卫，若被轻骑冲散，弓箭手必遭屠戮！
“十三叔！”萧青瓷急道，“快去帮爹爹！”
萧十三犹豫。他的任务是保护郡主，但王爷那边确实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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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萧青瓷忽然抓起小弩，推开战车门：“十三叔，我去引开他们！”
“郡主不可！”萧十三大惊。
但小姑娘已经跳下车，朝右翼跑去！她个子小，在人群中穿梭灵活，转眼已跑到阵前。
“北狄的笨蛋！来追我呀！”她举起弩，朝那支轻骑射了一箭。
箭矢软绵绵的，落在马前几丈处。但这一举动成功吸引了注意。轻骑统领看见是个小孩，狞笑道：“抓活的！献给可汗！”
千人队调转方向，直扑萧青瓷！
“郡主快回来！”萧十三急得眼睛都红了，拍马追去。
萧青瓷却不退，反而朝侧面一片密林跑去。那里林木稀疏，积雪深厚，不利于骑兵冲锋。
轻骑统领没想那么多，率队追入林中。一进林子，速度顿时慢了下来。马匹在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不时陷入雪坑。
就在这时，林中忽然响起一声呼哨！
“咻——！”
紧接着，四面八方射来箭矢！不是普通箭，是绑着火油布的火箭！
“有埋伏！”轻骑统领大惊。
晚了。火箭引燃了早就洒在雪下的火油，林中顿时火光冲天！北狄战马受惊，四处乱窜，骑兵纷纷落马。
李黑牛从一棵树后跳出来，哈哈大笑：“郡主妙计！末将佩服！”
原来，萧青瓷昨夜找到李黑牛，说了这个计划：以自己为诱饵，引敌入林，再用火攻。李黑牛起初不同意，但拗不过郡主坚持，只好暗中带人在林中布置。
“李叔叔快杀敌！”萧青瓷喊道。
“好嘞！”李黑牛挥刀冲入敌阵。
这千名轻骑被困火海，又遭伏击，顿时大乱。不到一刻钟，被全歼于林中。
萧青瓷跑回战场时，右翼危机已解。萧破军已摆脱纠缠，正率军反击。北狄军阵脚大乱，开始后退。
“爹爹！”小姑娘扑过去。
萧破军一把抱起她，又气又急：“谁让你冒险的？！”
“瓷儿想帮爹爹……”萧青瓷低下头，“瓷儿错了。”
萧破军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心一软：“下次不许这样。”
“嗯！”
“不过……”萧破军笑了，“这次做得不错。诱敌深入，火攻歼敌，有勇有谋。”
萧青瓷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萧破军将她交给萧十三，“送回战车，好好待着。”
“是！”
萧青瓷回到战车，透过观察孔继续观战。此时北狄已呈败势，阿史那鹰见势不妙，下令撤退。
“追！”萧破军长枪前指。
北境军乘胜追击，一直追过黑水河十里，斩首万余，方才收兵。
首战告捷。
与此同时，月亮湖畔。
赵胤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远处缓缓逼近的北狄右路军。四万骑兵，铺天盖地，马蹄声如闷雷滚动。
他身后，三万骑兵肃立——两万禁军，一万北境军。禁军统领张武有些担忧：“皇上，敌军势大，是否暂避锋芒？”
“避？”赵胤挑眉，“朕来北境，不是来避战的。”
他举起天子剑：“众将士听令！敌军远来疲惫，我军以逸待劳。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杀！”吼声震天。
赵胤翻身上马，对身旁的北境军副将陈平道：“陈将军，你率北境军为左翼，禁军为右翼。等朕号令，同时冲锋。”
“末将领命！”
北狄军越来越近。赵胤看得清楚，这支军队装备精良，阵型严整，显然是北狄精锐。阿史那鹰把主力放在中路和右路，左路狼牙谷只是佯攻，真正想破局的是右路月亮湖。
“倒也不笨。”赵胤冷笑。
他估算着距离：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弓箭手！”他抬手。
三千禁军弓箭手张弓搭箭。
“放！”
箭雨落入北狄前锋，但对方举起盾牌，伤亡不大。北狄军加速冲锋，距离迅速拉近。
两百步、一百步……
赵胤忽然调转马头，向后撤退！
“皇上？”张武一愣。
“撤！”赵胤喝道，“全军后撤三里！”
虽然不解，但军令如山。三万骑兵迅速后撤，阵型不乱。北狄军见状，以为敌军怯战，加速追击。
这一追，就追进了赵胤预设的战场——一片开阔的冰湖。
湖面冰层厚重，但赵胤早已让人在冰下做了手脚。当北狄大军全部踏上湖面时，他令旗一挥：“点火！”
岸边，数百支火箭射向湖面！火箭触冰即燃——冰上早撒了火油和硝石！
“轰！”
火焰迅速蔓延！更可怕的是，冰层在高温下开始融化、开裂！
“咔嚓——咔嚓——！”
冰面崩裂声不绝于耳！北狄战马陷入冰窟，骑兵纷纷落水！湖水冰冷刺骨，落水者很快就失去行动能力。
“全军听令！”赵胤举起天子剑，“杀！”
三万骑兵如猛虎下山，冲向混乱的北狄军！此时北狄军阵型已乱，人仰马翻，哪里还有反抗之力？
屠杀。
单方面的屠杀。
赵胤一马当先，天子剑挥舞，连斩三名北狄将领。他武功本就不弱，此刻在战场上更显勇猛。禁军将士见皇帝如此悍勇，士气大振，个个奋勇争先。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四万北狄右路军，被歼两万，俘虏一万，余者溃散。而赵胤这边，伤亡不足三千。
大获全胜。
张武浑身是血，兴奋道：“皇上神机妙算！此战可载入史册！”
赵胤望着湖面上漂浮的尸体，却无喜色：“打扫战场，救治伤者。北狄人也是人，俘虏好生对待。”
“是！”
他下马，走到湖边。冰面破碎，湖水猩红。这就是战争，残酷而真实。
“皇上。”陈平走过来，“末将已派人去雁门关报捷。”
“嗯。”赵胤点头，“传令全军，休整半日，然后回援黑水河。”
“皇上不去狼牙谷？”
“不必。”赵胤道，“徐晃若守不住，就不是徐晃了。我们直插黑水河侧翼，给阿史那鹰来个惊喜。”
“皇上英明！”
狼牙谷方面，战斗同样激烈。
徐晃凭借险要地形，以一万五千人硬扛北狄三万大军。谷口狭窄，北狄兵再多也展不开，只能轮番进攻。
“放滚石！”徐晃令旗一挥。
山顶准备好的巨石轰然滚落，砸得北狄兵哭爹喊娘。但北狄人悍不畏死，前赴后继。
战斗从清晨打到午后，北狄军尸横遍野，却始终攻不破谷口。
“将军，箭矢不多了！”副将急报。
徐晃看了看天色：“再守一个时辰，然后撤往第二道防线。”
“是！”
一个时辰后，徐晃率军有序后撤。北狄军以为敌军溃败，大喜过望，蜂拥而入。结果在第二道防线——一段更窄的峡谷——遭遇更猛烈的伏击。
李黑牛的五千轻骑适时出现，从侧翼袭扰。北狄军首尾不能相顾，大乱。
徐晃趁机反攻，又歼敌数千。北狄左路军统帅见势不妙，下令撤退。
狼牙谷之危解除。
夜幕降临，三路战报先后传到雁门关。
将军府内，萧破军看着战报，露出笑容：“皇上打得好，徐晃守得好，李黑牛袭扰得也好。这一仗，咱们赢了。”
柳文渊捋须笑道：“郡主那招诱敌火攻，更是神来之笔。王爷，郡主虽年幼，已有名将之风。”
萧青瓷被夸得不好意思，小脸微红：“瓷儿是跟爹爹和叔叔们学的。”
萧破军将她抱起：“走，爹带你去看战利品。”
关城内，战利品堆积如山：刀枪剑戟、铠甲马匹，还有北狄贵族的金银首饰。将士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见王爷和郡主来了，纷纷行礼。
“王爷！郡主！”
“这一仗打得痛快！”
“郡主那招火攻太妙了！末将佩服！”
萧青瓷被夸得晕乎乎的，紧紧搂着爹爹的脖子。
萧破军对众将道：“此战大捷，全赖将士用命。传令下去，杀猪宰羊，犒劳三军！阵亡将士，加倍抚恤！”
“谢王爷！”欢呼声震天。
当夜，雁门关内篝火通明，肉香酒香弥漫。将士们围着火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讲述着白天的战斗。
萧青瓷坐在爹爹身边，小口喝着肉汤。赵胤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瓷儿今天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小姑娘想了想：“瓷儿什么都不要。只要爹爹和表哥平安，将士们平安。”
赵胤动容，摸摸她的头：“好瓷儿。不过赏还是要赏的。这样吧，等打完仗，表哥在京城给你建个武库，你想要什么兵器，随便挑。”
“真的？”
“君无戏言。”
萧青瓷开心地笑了。
夜深了，庆功宴还在继续。萧破军抱着熟睡的女儿回房，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窗外，月色如水。
今日大捷，但战争还未结束。阿史那鹰虽败，主力尚存，必会卷土重来。
但至少今夜，可以暂时松口气。
萧破军坐在床边，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心中一片柔软。
瓷儿今天表现出的勇敢和智慧，超出了他的预期。这孩子，注定不凡。
“睡吧，瓷儿。”他轻声道，“爹会护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爹保护的那一天。”
窗外，北境的风依旧呼啸。
但关城内，篝火温暖，鼾声香甜。
这一夜，很多人做了个好梦。
梦里，战争结束了，草原开满了花，孩子们在月光下奔跑嬉戏。
那或许就是他们奋战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