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的命令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整个云溪县瞬间炸开了锅,但奇异地没有陷入混乱,而是在一种紧张有序的节奏中,迅速完成了从日常到战时的转换。这大半年来,陈野通过一系列措施建立的威信和组织能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张彪带着三百多名刚刚结束拉练、满身疲惫却眼神凶悍的乡勇队员,如同旋风般冲回县城。他甚至没来得及喝口水,就按照陈野的指令,开始分派人手:一百人立刻上城墙,接管防务,监视城外动静;一百人作为预备队,在城下随时待命支援;剩下的人,则配合组织起来的青壮百姓,全力加固城防!
云溪县的城墙,年久失修是事实,尤其是西面和北面,有几处坍塌形成的豁口,虽然之前用石头和泥土勉强堵上了,但根本经不起冲击。
“快!把能搬来的石头都搬来!堵死这几个口子!”张彪嗓子已经喊得有些嘶哑,亲自扛起一块百十来斤的大石头,吭哧吭哧地垒在豁口处。他这身先士卒的举动,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乡勇队员和青壮百姓们如同工蚁般忙碌起来,喊着号子,将提前储备的木材、石料,甚至一些废弃的家具、门板,都运上城墙,加固女墙,堵塞缺口。
孙老窑带着砖窑的工匠们,更是发挥了专业特长。他们直接在城墙内侧用青砖和黏土,抢修起几处简易的藏兵洞和射击垛口,虽然粗糙,但关键时刻能保命。铁匠铺则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不是在打造新兵器,而是在赶制一种简陋但实用的守城器械——铁蒺藜。这玩意儿往城下一撒,专扎脚板,对付缺乏甲胄的土匪效果奇佳。
赵小乙指挥着客栈的伙计和撤进城内的工坊妇孺,负责后勤。烧开水,蒸干粮,准备包扎用的干净布条,甚至把客栈里库存的酒都搬了出来,不是用来喝,而是作为消毒和引火之物。柳娘子则带着她的“胭脂铺”团队,临时转为医护组,收集草药,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伤员。
整个云溪县,男女老幼,几乎全员动员。恐惧固然存在,但更多的是被组织起来后产生的同仇敌忾和一种“保卫家园”的悲壮。很多老人甚至把自家菜刀、锄头都拿了出来,嚷嚷着要是城破了,就跟土匪拼了!
陈野也没有闲着,他带着二牛,在城墙上不断巡视,检查防御工事,调整兵力部署。
“彪子,这几个豁口是重点,每处给我安排二十个弟兄,配五把强弓,剩下的持长矛和刀盾,交错配置!记住,土匪的第一波攻击最猛,顶住了,他们的气焰就下去一半!”
“孙老窑,你们垒的这藏兵洞不行,洞口太大,容易被箭矢抛射伤到里面的人,再用砖头收一收!”
“赵小乙!滚木礌石准备好了吗?不够?去把那些准备盖商铺的房梁先拆了用上!还有,火油!有没有火油?”
“大人,火油稀缺,咱们库存不多”赵小乙为难道。
陈野眉头紧锁,没有火油,守城的威力大打折扣。他目光扫过城内,突然,定格在了那几个之前为了“粪水外交”而挖掘的、如今依旧散发着“浓郁”气息的大粪坑上!
一个更加缺德呃,是更加富有“创造力”的想法,在他脑中诞生。
“没有火油?”陈野脸上露出一个让周围人莫名感到后背发凉的笑容,“咱们有更好的东西!赵小乙!立刻组织人手,把那些大粪坑里的‘精华’,给老子用水搅和稀了!用大锅烧开!对,就是烧开!到时候,请那些远道而来的‘过山风’好汉们,尝尝咱们云溪县的‘迎宾热汤’!”
“烧烧开?!”赵小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陈野那不似作伪的表情,以及想到那画面和可能产生的气味他胃里一阵翻腾,但还是咬着牙领命:“是是!大人!”
于是,云溪县城内,又出现了一道“奇景”——几口特大号的铁锅被架了起来,下面柴火烧得旺旺的,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黄褐色的、冒着泡的、散发着极致“醇厚”气息的“金汁”!
这玩意儿,不仅物理上烫伤力极强,那味道和蕴含的细菌,更是能造成巨大的心理和生理双重打击!堪称古代版的“生化武器”!
连张彪这种神经大条的汉子,路过那几口大锅时,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绕道走,对着陈野竖起大拇指,憋出一句:“大人您这招真他娘的绝了!”
陈野淡定地摆摆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咱们穷,就得把能利用的东西,都利用到极致。”
就在云溪县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这场“有味道”的守城战时,王老三也从府城回来了。他带回来了新酒“云溪春”初步打开市场的喜讯,但也带回了一个更确切的消息——他在府城黑市里,确实听到了风声,有人悬赏黄金百两,要云溪县陈野的人头,接活的,极有可能就是“过山风”!
“大人,消息基本确认了。这次出动的人马恐怕不下五百,都是精锐悍匪,据说领头的是‘过山风’的三当家,‘催命鬼’崔凶,此人凶残无比,嗜杀成性!”王老三脸色苍白,带着后怕,“咱们咱们能顶住吗?”
“五百精锐悍匪”陈野深吸一口气,压力如山。他手下满打满算能战的乡勇就三百多人,虽然经过训练,但真正见过血的没几个,装备也远远不如那些积年老匪。
“顶不住也得顶!”陈野眼神狠厉,“我们没有退路!云溪县就是我们的家,后面就是我们的父母妻儿!王老板,你回来的正好,交给你个任务。”
“大人请吩咐!”
“你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上‘黑石’。”陈野压低声音,“告诉他,如果他能在这个时候帮我们一把,无论是侧面牵制,还是提供些情报,事后,我陈野欠他一个大人情!盐铁的生意,可以再让利半成!”
陈野这是要抓住一切可能的力量!哪怕是与虎谋皮!
王老三重重地点了点头:“小人明白!这就去想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幕降临,然后又迎来黎明。云溪县城墙上,灯火通明,乡勇队员们抱着兵器,和衣而卧,警惕地注视着城外漆黑的荒野。城下,负责烧“金汁”的灶火一直没熄,那独特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让守城的人都有些精神恍惚。
第二天下午,太阳西斜。
“来了!他们来了!”负责了望的乡勇发出凄厉的呼喊!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黑压压的一片人马,如同席卷而来的蝗虫,出现在地平线上!人数远远超过五百,恐怕有六七百之众!队伍中刀枪反射着冰冷的寒光,一股无形的凶悍杀气,即便隔着老远,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为首一人,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身材魁梧,穿着一件不知从哪个军官身上扒下来的破烂皮甲,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厉,正是“过山风”的三当家,“催命鬼”崔凶!
崔凶看着远处那座在他看来低矮破败的小县城,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黄金百两!还有满城的钱财和女人!儿郎们!打破此城,快活三天!”
“吼!!”身后的匪众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兵器,开始加速,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云溪县汹涌扑来!
大战,一触即发!
城墙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张彪握紧了手中的厚背砍刀,手心里全是汗。陈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城墙最显眼的位置,运起丹田气,大声吼道:
“兄弟们!父老乡亲们!土匪来了!想抢我们的粮食!想烧我们的房子!想杀我们的亲人!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城墙上下的乡勇和青壮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恐惧在这一刻被愤怒和决绝取代!
“好!”陈野拔出腰间的佩刀,指向城外越来越近的匪群,“记住!我们身后,就是我们的家!没有退路!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想要我们的命,就得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刀,和我们云溪县特产的‘迎宾热汤’答不答应!放近了打!听我号令!”
匪群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他们那狰狞的面孔和雪亮的刀锋。三百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进入弓箭射程了!
“弓箭手!预备——”张彪嘶哑着嗓子下令。
城墙上的几十名弓箭手,紧张地拉开了弓弦。
然而,就在匪群进入一百步范围,即将承受第一波箭雨洗礼时,异变突生!
冲在最前面的土匪,突然发出一连串凄厉的惨叫,纷纷抱着脚倒地!地上,不知何时被撒满了孙老窑铁匠铺赶制出来的铁蒺藜!
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放箭!”张彪抓住机会,怒吼!
稀疏但精准的箭矢从城头落下,又带走了十几名土匪的性命。
崔凶气得哇哇大叫:“妈的!有埋伏!给我冲!第一个爬上城墙的,赏银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土匪们无视脚下的铁蒺藜和头顶的箭矢,嚎叫着继续冲锋,很快就有悍匪顶着简陋的木盾,冲到了城墙脚下,架起了简陋的梯子!
“滚木!礌石!给我砸!”陈野冷静下令。
早就准备好的滚木礌石如同冰雹般砸下,将试图攀爬的土匪连人带梯子砸得粉碎!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土匪人数太多了,而且极其凶悍,前面的死了,后面的立刻补上,梯子一架接一架地搭上城墙,已经有悍匪冒着头顶的攻击,开始向上攀爬!
“长矛手!上前!捅下去!”张彪红着眼睛,亲自带着长矛手冲到垛口,将探上城头的土匪狠狠捅落。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惨烈的城墙攻防阶段!每一刻都有人伤亡,鲜血染红了斑驳的城墙。
陈野也捡起一把弩箭,瞄准一个即将爬上城头的土匪头目,扣动扳机!弩箭呼啸而出,精准地射穿了那土匪的咽喉!那土匪难以置信地看了陈野一眼,仰面栽下城墙。
“大人好箭法”旁边的二牛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陈大人还有这手。
“瞎蒙的!”陈野啐了一口,扔掉弩箭,再次拔刀,“省着点用!准备‘热汤’!”
眼看城墙防线在土匪亡命的攻击下岌岌可危,尤其是几处豁口,压力巨大。
“就是现在!”陈野看准时机,对负责“金汁”的赵小乙吼道,“泼!给老子狠狠地泼!”
早已等待多时的青壮们,忍着强烈的恶心,用长柄大勺,舀起那滚烫的、黄褐色的、散发着地狱般气息的“金汁”,对着城墙下蚁附攻城的土匪,劈头盖脸地泼了下去!
“啊——!!”
“我的眼睛!!”
“烫死我了!这是什么鬼东西!臭死了!呕——!”
凄厉到变形的惨叫声瞬间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被“金汁”淋到的土匪,不仅被烫得皮开肉绽,那无法形容的恶臭和随之而来的心理崩溃,更是让他们瞬间失去了战斗力,疯狂地抓挠着身体,呕吐不止,甚至有人精神失常,挥刀砍向身边的同伴!
这突如其来、闻所未闻的“生化攻击”,直接把攻城的土匪打懵了!攻势为之一顿!
“哈哈哈!爽!”张彪看着城下乱成一团、哀嚎遍野的土匪,忍不住大笑起来,“兄弟们!土匪怕了!给老子往死里打!”
守城一方的士气大振!
崔凶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他打仗这么多年,屠村灭寨的事情没少干,可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这么下三滥、这么恶心人的守城方法!
“妈的!陈野!老子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崔凶暴跳如雷,亲自提刀,就要带队冲锋。
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动更猛烈攻击的时候,一名土匪小头目连滚爬爬地跑来,惊慌地喊道:“三当家!不好了!咱们侧后方出现不明人马,人数不少,打着打着黑旗!”
“黑旗?”崔凶心里一咯噔,“难道是‘黑石’那王八蛋?他想黑吃黑?!”
“黑石”的人,果然来了!但来的时机和意图,却变得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