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省闻言，从那本线装古籍上抬起头，瞥了潘子一眼。
他合上书，随手放回书架，动作不紧不慢。
“年轻？”
“潘子，这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吴三省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声音悠远。
“有些事情，不能用常理去推断。”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听说过张家吧？”
潘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当然听过，九门里最神秘的一家，听说他们家的人都特别能活？”
“不是能活，是容颜不老。”
吴三省纠正道。
“他们拥有特殊血脉，可以保持长久的年轻。”
“这种事情，科学解释不了，但它就是真实存在的。”
“咱们这位老祖宗，吴维，显然也是这类奇人异士。”
“所以他看着比我年轻，有什么好奇怪的？”
潘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亲眼见到一个本该作古百年的老祖宗，活生生站在面前，这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他看着吴三省的侧脸，忽然发现了一个细节。
三爷在说起这位老祖宗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东西。
潘子跟了吴三省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三爷露出过这种眼神。
“三爷，”
潘子忍不住又开口了，
“您您是不是特别崇拜这位老祖宗？”
吴三省转过身，闻言竟是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
他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崇拜？”
“不，潘子，你用错词了。”
吴三省的语调陡然拔高。
“对于我们这一代，甚至是我爹那一代人来说，吴维这个名字，不是祖宗，不是前辈”
“他是神！”
“是活着的传说，是吴家所有后辈心中，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
潘子被吴三省这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给吓了一跳。
吴三省看着潘子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知道，不把这位老祖宗的光辉事迹拿出来晒一晒，潘子这种粗线条的汉子是理解不了的。
“你小子是不是觉得我吹牛逼？”
吴三省哼了一声。
“你知道他十二岁的时候，干了件什么事吗？”
潘子茫然地摇了摇头。
吴三省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又加了一根。
“十二岁！”
“我爹，也就是你家三爷我的亲爹吴老狗，当年跟他爹，也就是我爷爷，下了一个血尸墓。”“结果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当时所有人都束手无策，连张大佛爷都说那地方凶险，进去就是九死一生。”
“结果呢？”
吴三省的眼睛里闪烁著异样的光彩。
“十二岁的吴维，咱们这位老祖宗，一个人，一把刀，单枪匹马就杀进去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身上扛着我爷爷，手里还拖着我爹。
“爷俩一个没少，全须全尾地给救出来了！”
“十二岁啊，潘子！你十二岁在干嘛？还在跟人撒尿和泥巴吧！”
潘子听得眼都直了。
十二岁，一个人，闯血尸墓救人？
这他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吴三省看着他那震惊的表情，满意地笑了。
“别急，这还只是开胃小菜。”
“十五岁，他一个人跑到湘西，你知道那地方，邪性的很。”
“当地出了个千年尸王，祸害了不少人，连卸岭的魁首都吃了大亏。”
“他倒好，听说了这事，提着刀就去了。”
吴三省比划了一个砍的动作，声音压得极低。
“就一晚上，他把那千年尸王的脑袋给剁了下来，挂在了寨子门口。”
“从那以后，卸岭魁首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吴爷。”
“甚至愿意把魁首的位置让给他，他都没要。”
潘子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干。
他咽了口唾沫，艰涩地问。
“那那十六岁呢？”
“十六岁，更牛逼了！”
吴三省一拍大腿。
“他为了救一个朋友，直接杀进了西夏黑水城的底下王陵！”
“那地方是什么龙潭虎穴？进去的人就没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他不仅把人毫发无伤地救了出来，还因为嫌那墓主不讲究，给他朋友下了绊子。”
“一怒之下，直接把整个王陵给毁了！”
“你听清楚，不是盗，是毁！”
“他放了一把火，又引了地下水，把那座经营了千百年的地宫，变成了一片废墟！”
“从那以后，道上的人都知道，宁可去刨张大佛爷的祖坟，也别去惹吴家这位爷。”
“因为前者可能只是死，后者是让你死了都不得安生！”
吴三省讲得是情绪激昂。
潘子已经彻底听傻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牛逼两个字在反复回荡。
吴三省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从那以后，短短数年间，经他手下过的大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行事狠厉，在道上留下的传说，比我吃过的盐都多。”
“当年二月红的徒弟陈皮，年轻气盛，不知道天高地厚，当面挑衅他。”
吴三省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猜怎么著？”
“他没杀陈皮，也没打他。”
“他只是把陈皮打晕了，找了口棺材，把他扔进去，钉上盖，在棺材里关了三天三夜。”
“等放出来的时候，陈皮整个人都疯了，据说大半个月没敢在黑暗的地方待着。”
“从那以后，陈皮阿四见着我们吴家人，都得绕着道走。”
潘子听得后背发凉。
这手段，比直接杀了还狠。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位爷是诛心啊！
“这些都还只是他个人的战绩。”
吴三省眼神里透出前所未有的敬意。
“真正让他封神的，是后来的南沙之战。”
“那次浩劫，整个九门都乱了套，外敌入侵，人心惶惶，眼看着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是他在最危急的关头，第一个站了出来，振臂一呼！”
吴三省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他以一己之力，号召了所有能动用的人力物力，扛起了守卫南沙的大旗！”
“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是他，带着人硬生生击退了敌人。”
“保住了九门的根基，也保住了这片土地的安宁！”
“他就是那一战的定海神针！”
说到这里，吴三省的眼眶竟然有些泛红。
“可是”
“战后，就在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救世主，声望达到顶峰的时候，他却突然消失了。”
“人间蒸发，了无音讯，谁也找不到他。”
“几十年来，江湖上只剩下他的传说，再也见不到他的人。”
吴三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窗外，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所以，潘子，你现在能明白了吗？”
“当我爹告诉我，他还活着，而且就在帝京的时候，我根本不信。”
“直到我亲眼看见他，看见这张和传说中一模一样的脸”
吴三省的声音低了下去。
“说实话，那一刻，我腿肚子都在转筋，差点没当场给他跪下。”
“我到现在都感觉跟做梦一样，我这辈子，居然能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神明。”
“见到他的时候，我内心的震撼，根本没法用言语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