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白马(1 / 1)

当江枫再次从里间走出来时,正抱剑靠墙、闭目似在养神的刃,血色的眼眸倏地掀开一条缝。

眼前的江枫,与平日那副慵懒散漫、时常穿着舒适衬衫四处溜达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长风衣,内搭挺括的白色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黑发。

原本自然垂落的刘海,此刻竟诡异地向上生长、固定,被梳理成一个略显复古的背头造型。

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款式时髦的墨镜,遮住了小半张脸。

整个人透着一股……精心打扮过却又不伦不类的“郑重其事”。

象极了那些星际娱乐片里准备去进行非法交易、或者参加奇怪仪式的角色。

刃沉默地看着,眼神里那惯有的死寂中,掺杂进一丝“这人又在搞什么”的无奈与微不可察的探究。

江枫显然很满意这身行头,他走到刃面前,特意转了半个圈。

黑色风衣下摆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然后抬手扶了扶墨镜,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压低、试图显得沉稳实则难掩得意的声音说:

“怎么样,阿刃?这造型,帅不帅?有没有那种深藏不露的星际大佬范儿?”

刃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没说话。

只是将目光从他油光水滑的头发移到墨镜上,又移回他故作严肃的脸上。

“咳,别这么看着我嘛。”

江枫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摸了摸自己梳得紧绷的头发。

“今天可是有正经场合。大科学家,邀请我去看戏。”

他强调“邀请”二字,挺了挺胸膛。

“就在那边湖心水亭,据说视野绝佳,还能近距离欣赏仿生人偶的艺术表演。机会难得,得正式点。”

刃依旧不语。

更大的可能是……

“好吧好吧,”江枫在刃无声的注视下败下阵来,耸耸肩,恢复了平时那副调调。

“是她自己想看,顺带研究间歇的情感反应样本采集什么的。我刚好在旁边,问了一句。”

“她大概觉得,如果不顺便‘邀请’我,以我的性子,指不定会自己摸过去。所以嘛”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理多了。

刃重新合上眼,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你就好好看家哈,”江枫拍拍刃的肩膀

“顺便……嗯,帮我试试凌依新寄来的那款安神熏香?”

“说是用了朱明的古方改良,对平心静气可能有点用。”

他没把话说满,但眼神里带着点期许。

刃几不可闻地“恩”了一声。

江枫这才晃晃悠悠地出门,朝着实验室生态区那片静谧的人造湖方向走去。

风衣背影挺直,墨镜下的嘴角却勾着一丝顽劣的笑意。

翁瓦克的“湖”梅为了研究某些亲水生态及调节环境韵律所造。

湖水澄澈碧蓝,微微荡漾着柔光,几丛疏朗的、散发着清雅气息的水生植物点缀其间。

湖上建有两座小巧玲胧的亭子,皆以某种温润如玉的白色复合材料筑成,飞檐翘角,古意盎然。

两座亭子隔着约二十米宽的湖面遥遥相对。

江枫所在的这边是观赏亭,内置一张小几和两张舒适的软垫坐席。

而对面的亭子,便是戏台。

此刻台面洁净,帷幔低垂,尚无动静。

她今日未穿实验袍,换了一身月白底绣着浅银色竹纹的及膝旗袍。

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

她坐姿笔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侧脸望着平静的湖面,神情是一贯的平静淡漠。

仿佛不是在等待一场戏,而是在观测某个正在进行中的实验反应。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

看到江枫那副“盛装”打扮时,纤细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扬起了大约零点三毫米。

这在她脸上已算是相当明显的情绪波动了。

“你来了?”

她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如常,“请坐。”

“久等啦。”

江枫笑嘻嘻地在她对面的软垫坐下,顺手摘下墨镜,挂在风衣口袋上。

背头造型让他整个面部轮廓更清淅,少了几分随意,多了些锐利,虽然那眼神依旧跳脱。

“并未等待很久,时间在计划误差范围内。”

“按惯例,客先请。”

戏单设计简约,列表上是数出戏的名字。

用的是仙舟通用文本,旁边还有简短的剧情梗概和预计时长。

江枫装模作样地浏览着,指尖在光屏上滑动。

《月下独酌》、《踏雪寻梅》、《长亭送别》……

多是些风花雪月、离愁别绪的经典剧目。

直到他的目光定格在列表偏下方的一个名字上——

《白马》

旁边小字注解:“新编军旅戏,取材演义,颂扬英武,气势雄浑。”

“哦?《白马》?”

江枫来了兴趣。

白马,定叫你有来无回!

听着就带劲!

就这个了!

他手指一点,选定剧目,脸上露出孩子般雀跃的表情。

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可。”

随即,她自己也单击了另一出戏,名唤《落英辞》。

注解是“感怀韶光易逝,芳华难驻”。

选择完毕,她向对面亭子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只见对面戏台的帷幔缓缓向两侧拉开,露出后面精巧的布景。

似是边塞关隘,残阳如血,风沙弥漫的意象通过全息光影技术呈现,竟有几分苍凉壮阔之感。

数码“伶人”已然立于台上,它们并非真人,而是工艺精湛、动作细腻如生的仿生人偶。

它们面容俊秀,身段挺拔,穿着经过艺术化处理的曜青云骑甲胄,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戏,开场了。

鼓点由缓至急,如同遥远天际滚来的闷雷。

弦乐铮铮,带出塞外的肃杀与潦阔。

《白马》这出戏,果然如江枫所料,是一出激昂慷慨的军旅戏。

它讲述的是曜青仙舟历史上一位传奇的狐人将军的故事。

这位将军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屡次击退丰饶民侵扰。

其麾下精锐骑乘白色星槎战骑,来去如风,故得“白马狐英”之美誉,威名赫赫,乃至能止丰饶民小儿夜啼。

戏文辞藻铿锵,唱腔高亢激越。

扮演“狐英”的人偶,是一位白发、蓝眸、身后并无狐尾的男性形象。

他于台上弛骋纵横,演绎着沙场点兵、奇袭破敌、鏖战不退的英姿。

然而,令江枫原本随节拍轻轻点动的手指微微一顿的,是戏文开头的一段背景唱词:

“……忆昔星陨荒芜处,孤雏困危巢。幸有游侠‘秋’氏过,星槎渡厄,援手拯覆焦。赠言‘常胜且不败’,石埙一枚托魂魄,自此狐儿脱缧绁,扶摇上九霄……”

唱词文雅含蓄,但意思明确。

这位“狐英”幼年曾陷绝境,被一位代号或化名为“秋”的神秘游侠所救。

并获赠“常胜不败”的赠言与一枚石埙信物,方得脱困,最终成长为一代名将。

台上,“狐英”的人偶在演绎早期落魄情节时,那坚毅又隐含迷茫的蓝眸,那无尾的特征,那面对赠言信物时郑重收下的姿态……

江枫靠在椅背上,墨镜早已重新戴上,遮住了他大半眼神。

只有嘴角那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意,似乎淡了些许。

化作一种更复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弧度。

戏剧在“狐英”于又一次大捷后,遥望星空,轻抚怀中石埙的静默画面中落幕。

馀韵悠长。

“啧,可惜了,”幕布合上好几秒后,江枫才象是回过神,咂咂嘴,颇有几分遗撼地小声嘀咕。

“这扮相,这唱段……该录下来才对。”

他纯粹是觉得戏好,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见证感”。

话音刚落,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上,那枚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呈蝴蝶纹路状的“残照虫”印记,微微温热了一下。

一缕只有他能感知的、属于凌依的平静精神波动传来:

【《白马》全场影象及音频已记录,管理者可随时调取查阅。】

江枫一愣,随即失笑,轻轻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那印记。

这家伙……总是这么周全。

他摇了摇头,笑意重回眼底,低声道:“谢啦。”

“下一出,《落英辞》。”

这一出的风格与《白马》截然不同。

布景换成了精致婉约的庭园,落英缤纷。

人偶扮相清丽哀婉,唱腔缠绵悱恻,诉说着春光易老、红颜易逝、美好事物终将凋零的无奈与感伤。

词句优美却浸透着淡淡的物哀之美。

仿佛在通过这程式化的表演,观察某种她一直在研究却始终难以完全量化捕捉的东西。

时间的流逝,生命的短暂,璨烂后的寂灭,以及面对这一切时,那些复杂幽微的情感涟漪。

江枫对这类戏码兴趣不大,但也耐着性子陪着看。

多了一丝……沉浸?

或者说,一种基于理性分析之上的审美体验?

两出戏,风格迥异,一武一文,一壮一婉,在这静谧的人工湖上,隔着粼粼水光,依次上演。

戏终人散,湖面重归平静,唯有亭中茶香袅袅。

“戏已看完。江枫先生可有所得?”

江枫伸了个懒腰,将墨镜推到头顶,重新露出那双带着笑意的黑眼睛。

“挺好,《白马》够劲,《落英辞》也挺美。阮梅小姐选戏的眼光,果然独特。”

他顿了顿,笑嘻嘻地问,“那您呢?看戏的数据采集,达标了吗?”

“数据,永远无法完全达标。”

她轻声说,象是在回答江枫,又象是在自语。

“但某些非数据性的‘观测结果’,或许……值得记录。”

她站起身,月白的旗袍下摆拂过光洁的地面。

“感谢陪同。实验间歇结束,我需返回主实验室。”

她礼节性地颔首,转身离去,步伐依旧精准稳定,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沉浸从未发生。

湖风吹过,撩动他精心梳理过的背头,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终于挣脱束缚,飘落额前。

他摘下墨镜,笑了笑,将风衣搭在臂弯。

哼着刚才《白马》里一段不成调的梆子腔,晃晃悠悠地,也离开了这片静谧的水域。

手里还拎着一袋没开封的瓜子。

指尖的残照虫印记,微微闪着只有他能看见的、温暖而静谧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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