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铁盆往桌上一墩,热气混著那股霸道的肉香瞬间炸开。
桌边坐着的并不是什么和蔼可亲的邻居大妈。
左手边那位“二姨”,脸上的粉底比墙皮还厚,一笑就往下掉渣,露出来的肉色发青;右手边的“大姑”,脖子上围着条狐狸皮围脖,那狐狸眼珠子活灵活觉地转,死死盯着桌上的肉。
雨姐坐在主位,老蒯蹲在凳子上。
“都动筷啊,别客气,到这就跟到自个家一样!”雨姐豪爽地招呼著,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直往下落。
陈默手脚麻利,拿着大勺给各位长辈分肉。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是吃饭,这是过鬼门关。这帮“亲戚”要是吃得不顺心,当场就能把天选者给分了。
就在陈默刚给那个围着狐狸皮的大姑盛满一碗肉时,异变突生。
锅里,那颗原本应该被炖得稀烂的鹅头,突然动了。
它浮在翻滚的汤汁上,那层被酱色染红的眼皮猛地弹开。没有眼白,只有两个针尖大的黑瞳孔,透著一股子死不瞑目的怨毒。
它没看杀它的老蒯,也没看剁它的伊万,而是死死锁定在了坐在最角落、正哆哆嗦嗦端著碗的田中身上。
准确地说,是盯着田中的胸口。
那里有它的种。
“嘎——!!!”
一声凄厉的嘶鸣从那张煮熟的嘴里爆发出来,震得桌上的碗筷都在跳。
下一秒,那鹅头竟然违背了物理常识,带着半截连在上面的颈椎骨,“嗖”地一下从锅里弹射而出。它就像一枚长了眼睛的肉体导弹,裹挟著滚烫的汤汁,直扑田中面门。
田中本来就被胸口那两颗吸血的“心脏”折磨得神经衰弱,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把他吓崩了。
“啊!别过来!”
他本能地挥手去挡,整个人往后一仰。
“稀里哗啦——”
他这一乱动,手肘狠狠撞在了桌沿上。面前那只装着满满当当鹅肉的大瓷碗,连带着筷子、酒杯,全被他扫到了地上。
瓷片碎裂的声音,在这一刻比炸雷还响。
原本热火朝天的饭桌,瞬间死寂。
农村吃席有规矩:盘子不能乱响,碗不能扣,那是骂厨子、也是骂主人家,更是咒在座的吃不饱、早点上路。
在怪谈里,这就是必死的禁忌。
“啪。”
那个围着狐狸皮的大姑,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她慢慢转过头,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那张原本还算正常的脸此刻迅速拉长,嘴角裂到了耳根,露出一嘴细密的尖牙。
“这是嫌弃咱们老姐几个脏?不乐意跟咱们一桌吃饭?”
二姨也阴恻恻地笑了,脸上的粉底大块脱落:“雨姐啊,你这家里来的且,脾气挺大啊。这是要掀桌子撵人?”
一股子阴冷的尸臭味瞬间盖过了肉香。屋里的灯泡滋啦闪烁,光线变得惨绿。
田中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是距离他鼻尖只有几厘米的鹅头,又看着周围那几个站起来准备动手的厉鬼,吓得裤裆一热,竟是尿了。
“不不是是它”田中指着地上的鹅头想解释。
可那鹅头落地就不动了,装得像块死肉。
眼看那个大姑的手指甲暴涨三寸,就要往田中天灵盖上插。
“哎呦我的大姑哎!您误会了!”
一声清亮又带着点埋怨的吆喝横插进来。
陈默不知道啥时候绕到了田中旁边,手里拿着那双长筷子,快如闪电地往地上一探,精准地夹住了那颗还在装死的鹅头。
他一把将田中踹到一边,脸上堆满了那种只有过年讨红包时才有的谄媚笑容。
“这小子是个罗圈腿,站不稳当!刚才这鹅头那是看准了您是大贵人,自个儿蹦出来想往您碗里跳,结果这笨手笨脚的玩意儿没接住!”
陈默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把鹅头擦了擦(其实是把上面的灰擦掉,顺便把鹅嘴给捏闭上),然后双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递到了那个大姑面前。
“大姑,您是明白人。这鹅头那是好东西啊,活肉!最补脑子!这叫‘鸿运当头’,它知道这就您压得住这硬菜,特意来孝敬您的!”
这番话那是连消带打,既给了台阶,又戴了高帽。
那大姑伸出来的鬼爪子在半空停住了。
她狐疑地看了看陈默,又看了看那颗被陈默吹得天花乱坠的鹅头。
“鸿运当头?”大姑那双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算你小子嘴甜。”
她一把抓过那颗鹅头,根本不嫌烫,张开那裂到耳根的大嘴,直接把半个鹅头塞了进去。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
那是头骨被嚼碎的声音。红白之物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她却吃得一脸享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嗯确实是活肉,这脑浆子还热乎着呢。”
屋里的阴气稍微散了点,灯光也恢复了正常。
其他几个天选者此时后背都湿透了,看着陈默的眼神像是在看神仙。这就圆回来了?这特么也能圆回来?
陈默暗暗松了口气,手心里全是汗。
刚才要是慢半拍,这屋里就得开全武行。
但他知道,这事儿没完。
果然,那大姑几口把鹅头吞了,用那个狐狸皮围脖擦了擦嘴,细长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视线像刀子一样在屋里扫了一圈。
最后,又落回了田中身上。
“肉是不错。”大姑吸了吸鼻子,那鼻子像狗一样耸动了两下,“但这屋里头,咋还有一股子贼味儿呢?”
贼味儿。
这两个字一出,正坐在主位上啃鹅掌的雨姐,动作停住了。
雨姐这辈子最恨两种人:一种是不实在的,一种是手脚不干净的。
“大姐,你闻错了吧?”雨姐放下鹅掌,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那双眯缝眼里透出一股子寒意,“到我家来的都是实在亲戚,哪能有贼?”
“哼,我这鼻子灵着呢。”大姑冷笑一声,伸手指著缩在墙角的田中,“就在他身上。一股子腥臊味,那是偷了人家还没出世的崽子,藏在身上不敢见人呢!”
田中浑身一僵,心脏狂跳。
被发现了!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两颗寄生的鹅蛋正在疯狂跳动,似乎感应到了母体的死亡,正在拼命想要钻进更深处的血肉里寻求庇护。
“老儿子。”雨姐没看田中,而是转头看向陈默,“你大姑说的是真的吗?”
这是一道送命题。
包庇?那是同伙,得死。
揭发?那是大义灭亲,符合人设。
陈默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田中:“妈,我也纳闷呢。刚才我就看田中君胸口鼓鼓囊囊的,还以为他是怕冷塞了两团棉花。田中君,既然大姑都说话了,你就把衣裳解开,让大伙瞅瞅呗?要是冤枉你了,我替大姑给你赔不是。”
这话把田中的后路彻底堵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雨姐的眼神已经变得极其危险,老蒯的手也摸向了腰后的杀猪刀。
“我我没有”田中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磨叽啥!脱!”
大姑是个急脾气,隔空一爪子挥过去。
“刺啦——”
田中那件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衬衫瞬间碎成了布条。
“啊——!!!”
伴随着女天选者的尖叫声,田中那赤裸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
只见他瘦骨嶙峋的胸口上,赫然长著两个拳头大小的黑色肉瘤!
那根本不是塞在衣服里的蛋,而是已经彻底和他的血肉长在了一起。黑色的血管像树根一样,深深扎进他的肋骨缝隙里,随着他的心跳一鼓一缩,甚至能透过半透明的黑皮看到里面蜷缩的胚胎。
更恐怖的是,那两个肉瘤周围的皮肤已经溃烂流脓,散发出一股子恶臭。
“哎呦我天!这是啥玩意儿!”二姨嫌弃地捂住鼻子。
“偷蛋贼。”老蒯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雨姐的脸彻底黑了。
在这个院子里,大鹅是看家护院的功臣,鹅蛋那是老蒯都舍不得碰的宝贝。这外人不仅偷了,还用这种邪门歪道的方法想据为己有。
“我说这鹅刚才咋发疯呢,合著是孩子让人偷了。”雨姐站起身,那庞大的阴影直接笼罩了田中。
她没有咆哮,声音反而平静得可怕。
“田中啊,姐对你不错吧?让你上桌吃饭,你就这么回报姐?”
田中吓得魂飞魄散,他拼命想要把那两个肉瘤扣下来。
“不是我!是是陈默给我的!是他陷害我!”田中疯了一样指著陈默大喊,一边喊一边用手去抠胸口的肉瘤。
“噗嗤!”
手指插进肉里,鲜血飙射。
但那两个肉瘤就像是有意识一样,感受到威胁,反而往里钻得更深了,疼得田中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陷害?”陈默冷眼看着这出闹剧,语气凉凉的,“田中君,这玩意儿都长你肋巴骨上了,看这样子没个把小时长不成这样吧?我刚才一直在做饭,咋给你种上去?用意念啊?”
逻辑满分。
雨姐眼里的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
“手脚不干净,留着也没用。”雨姐转过身,不再看田中一眼,语气冷漠得像是要扔掉一袋垃圾,“老蒯,剁了吧。别脏了咱们吃饭的地儿,拖院子里去。”
“好嘞。”
老蒯应了一声,那把还没擦干鹅血的杀猪刀再次出鞘。
他走得很慢,鞋底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田中的心口上。
周围的其他天选者早就吓得躲到了墙角,生怕溅一身血。没人同情田中,在这种规则怪谈里,贪婪就是原罪。
“不不要!雅蠛蝶!!”
田中看着逼近的老蒯,绝望彻底吞噬了理智。
他知道自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