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向晚上八点半。
b栋1602室的客厅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茶几上，摆着几个刚刚送到的精致餐盒——那是姜云曦动用了私人关系，让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破例加急送来的“主厨特选红烧肉”。
“不就是红烧肉么……”
姜云曦咬着有些发白的嘴唇，死死盯着那几块色泽诱人、摆盘如艺术品的肉块。
理智告诉她，这是顶级的伊比利亚黑猪肉，由顶级大厨烹饪，无论是食材还是技法，都绝对碾压隔壁那个小饭馆老板。
可是。
当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送入嘴边时。
“呕……”
一股混杂着料酒味和油脂味的油腻感，在还没触碰到舌尖时，就引发了剧烈的生理性反胃。
胃部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那种排山倒海般的恶心感让她不得不扔下筷子，冲进卫生间干呕了好一阵。
再出来时，姜云曦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为什么？”
她看着那一桌子昂贵的废品，眼中满是茫然和愤怒，“明明是一样的菜，为什么他的我就能吃，别人的我就想吐？”
难道那个人真的下了蛊？
“咕噜……”
肚子再次发出了抗议。这一次，不仅仅是饿，还有伴随着低血糖而来的手抖和冷汗。
那种空虚感就象是一个黑洞，正在一点点吞噬她的理智。
而最要命的是，隔壁201室的排风扇似乎还在工作。那股带着焦糖甜香、醇厚肉香的味道，就象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幽灵，顺着窗户缝隙、顺着门缝，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
那是陆安做的红烧肉。
光是闻着那个味道，姜云曦就感觉自己刚平复下去的胃又开始疯狂蠕动，分泌出贪婪的胃酸。
“呼……呼……”
姜云曦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就象她此刻焦躁的心跳。
吃不到。
给钱他不要。
点外卖吃不下。
难道真的要硬生生饿死在这个刚刚安顿好的安全屋里？
姜云曦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玄关处的穿衣镜上。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凌厉的职业装，妆容精致，却面带菜色，象个穿着铠甲的饿殍。
“态度……”
她突然想起了陆安关门前说的那句话——“那这就不是生活，是工作。”
是啊。
她刚才那种居高临下的砸钱行为，把他当成了服务者。对于一个不缺钱且有性格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一种冒犯。
如果要吃到那口饭，她必须换一种策略。
一种……更象是“邻居”，而不是“老板”的策略。
姜云曦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为了活命，尊严这种东西，有时候可以适当折叠一下。
……
十分钟后。
姜云曦重新站在了1601的门口。
这一次，她卸下了那身攻击性极强的白色西装，换上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针织衫，下身是一条宽松的居家棉裙。
原本盘在脑后的一丝不苟的长发被散了下来，随意地垂在肩头。
她手里没有拿支票簿，而是提着一个复古的木质礼盒。
如果不看那双依旧警剔的眼睛，现在的她，看起来就象是一个温柔知性、甚至有些柔弱的邻家姐姐。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比上次轻柔了许多。
屋内。
陆安正坐在餐桌前，夹起一块颤巍巍的红烧肉准备送入口中。
听到敲门声，他筷子一顿，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来？”
这女人毅力也太好了吧？
陆安放下筷子，走到门口。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她再拿钱砸人，他就直接把这块肉当着她的面吃下去，馋死她。
门开了。
陆安准备好的嘲讽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门外的画风变了。
那个盛气凌人的女总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柔软毛衣、低垂着眼帘、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的……大美女。
“又有何贵干？”陆安挑了挑眉，语气虽然还是懒洋洋的，但明显缓和了一些。
“抱歉，又打扰你了。”
姜云曦抬起头，声音轻软。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且不带攻击性：
“刚才是我态度不好。职业习惯带到了生活里，让你不舒服了，我向你道歉。”
陆安有些意外。
这女人，能屈能伸啊。
“没事，我没往心里去。”陆安倚着门，“所以呢？”
姜云曦把手里的木盒递了过去。
她没有提钱，而是提了“酒”和“赔礼”。
这是社交，不是交易。
陆安看了一眼那个盒子。
他当然认得这酒。
这一瓶下去，少说也得两三万。
比刚才那一万块的饭钱还要贵。
但这瓶酒的性质变了，它代表的是“尊重”和“人情”。
“酒不错。”
陆安接过盒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我猜，你应该不只是来送酒的吧？”
姜云曦的脸颊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
那是被拆穿后的尴尬，也是羞耻心在作崇。
但紧接着，那股从屋里飘出来的红烧肉香味，给了她最后的勇气。
她捂了捂隐隐作痛的胃，抬头看着陆安，眼神里透出一丝近乎哀求的坦诚：
“刚才我点了外卖，但我一口都吃不下。”
“陆先生，我是真的饿了。”
“能不能……看在这瓶酒的份上，让我蹭一口饭？我不挑食，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哪怕是剩下的也行。”
哪怕是剩下的也行。
这句话从一个身价不菲的女总裁嘴里说出来，杀伤力是巨大的。
陆安看着她。
她脸色苍白，额角甚至因为虚汗而粘着几缕发丝。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对食物最纯粹的渴望。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检测到食客极度强烈的进食欲望。】
【当前预期烟火气收益：极高。】
“唉。”
陆安叹了口气，侧过身，让出了一条路。
“进来吧。”
姜云曦的眼睛瞬间亮了，象是濒死的人看到了灯塔。
“不过先说好，”陆安补充道，“家里没多馀的拖鞋，不用换了。还有，我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人谈公事。”
“我知道，我不说话。”
姜云曦快步走进屋，但她并没有深入。
这是一种本能的防备。
她迅速扫视了一圈，选择了餐桌最外侧、离大门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下。这个位置，进可攻退可守，一旦有危险，她两秒钟就能冲出门外。
陆安看破没说破。
他转身走进厨房，拿了一副干净的碗筷，盛了一碗白米饭，又用勺子连肉带汤浇了一大勺红烧肉在饭上。
“给。”
陆安把那碗堆得冒尖的红烧肉盖饭放在她面前。
“咕噜——”
这一刻，姜云曦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管理了。
近在咫尺。
那红亮诱人的五花肉块在灯光下颤巍巍地抖动着，浓稠的酱汁浸润了雪白的米饭，散发出的香气简直要掀翻她的天灵盖。
“谢谢。”
姜云曦拿起筷子，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斗。
她夹起一块肉，送入口中。
并没有想象中的肥腻。
在牙齿触碰到肉皮的瞬间，那种经过长时间炖煮的胶质感瞬间化开，紧接着是瘦肉的酥烂和油脂的爆香。
咸甜适中，回味悠长。
轰！
伴随着味蕾的炸裂，【极致满足】的词条效果瞬间发动。
那一刻，姜云曦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云端。
所有的焦虑、胃痛、甚至是刚才被拒绝的委屈，都在这一口肉里烟消云散。
多巴胺疯狂分泌。
她的眼睛舒服地眯成了一条缝，紧绷的肩膀彻底塌了下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傻乎乎的满足笑容。
好吃。
太好哭了。
陆安坐在对面，一边吃着自己的饭，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女总裁。
刚才还是高冷女神，现在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护食的仓鼠。
【叮！】
【评价：久旱逢甘霖的灵魂暴击。食客的幸福感已溢出。】
陆安满意地笑了。
这瓶酒，这80点烟火气，这顿饭请得不亏。
十五分钟后。
姜云曦放下了筷子。碗里干净得象是被洗过一样，连一粒米都没剩。
随着饱腹感的袭来，理智也重新占领了高地。
她看着空碗，又看了看对面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陆安，脸上迅速飞起两抹红晕。
“那个……”
姜云曦迅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恢复了几分清冷，“多谢款待。味道……很好。”
“不客气。”陆安指了指桌上的空碗，“记得洗碗。”
姜云曦愣了一下。
洗碗？
她姜云曦这辈子还没洗过碗。
但吃人嘴软，她看了一眼陆安理所当然的表情，硬是没敢反驳。
“……好。”
她笨手笨脚地拿起碗走向厨房。
几分钟后，伴随着“哗啦”一声水响和几个盘子碰撞的惊险声音，姜云曦有些狼狈地走了出来。
“洗好了。”
“恩。”陆安没去检查，“那慢走？”
姜云曦点了点头。
她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手时，突然停顿了一下。
那种吃饱后的幸福感还在体内激荡，这是她这三年来从未体验过的轻松。
她转过身，看着陆安，眼神复杂而坚定：
“这瓶酒，只够这一顿。”
“明天晚上，我还会来。但我不会白吃，我会带新的‘礼物’。”
说完，不等陆安拒绝，她拉开门，象是一只偷吃成功的小猫，快步逃回了自己的领地。
陆安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桌上那瓶价值不菲的红酒，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算是……被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