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宸微微躬身:“师父教训的是,弟子火候尚浅,还需多学习师父这般镇压全场,安定人心的威势。
师徒俩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装腔作势,也是专业的一部分。
祭拜完毕,九叔脸上的表演神情褪去,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
他没有急着让人动土,而是绕着坟墓走了起来。
楚宸跟在他身后,同样在观察四周。
忽然,楚宸停下脚步,蹲了下来。
他伸手在坟前的地上,轻轻刮开一层浮土。
下面,露出一片白色的粉末。
“师父,您看。”
九叔走过来,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石灰?”
楚宸点了点头:“蜻蜓点水穴,是阴极之穴,最讲究地气流通,才能荫泽后人。”
“这坟顶被人撒了石灰,石灰属阳,又最是污秽,它盖在上面,直接把地气给断了。”
“这还不算完,它把坟里滋生的阴气,也给死死地锁在了里面,出不来。”
楚宸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这不叫蜻蜓点水,这叫蜻蜓撞墙,还是拿头撞的那种。”
九叔的面色愈发难看。
楚宸没有停下,又朝着坟墓外围走了十几步,在一片茂密的野草前停下。
他伸手,拔起一丛野草。
“师父,您再看这个。”
所有人,包括刚被骂完的文才和秋生,都凑了过来。
只见那草的根须,本该是黄白色,此刻却像是被墨汁浸泡过一样,漆黑如炭。
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从黑色的根须上散发出来。
九叔接过那丛草,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将草根凑到鼻尖,深吸一口气。
“尸气好浓的尸气!”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座坟,像是要把它看穿一样。
“这不是普通的尸变。”
九叔的声音压得很低。
“这坟里养著的,恐怕已经是一头成了气候的绿僵,至少五十年道行!”
任发一听这话,腿肚子都软了,脸白得像纸。
“绿绿僵?九叔,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快步上前,声音都带着哭腔:“当年那个风水先生,明明说这是个百年难遇的好穴啊!”
九叔叹了口气,把那丛黑草扔在地上。
“穴是好穴,可葬法错了。”
“蜻蜓点水,阴气汇集,寻常棺木根本镇不住。这种穴,必须用‘法葬’,以符箓、法器一同入葬,才能调和阴阳,福荫后代。”
九叔痛心疾首地指著墓碑。
“可他却给你爹用了最普通的‘平葬’!这不是安葬,这是在养尸啊!”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任发和任婷婷都听懵了。
旁边的文才,脑回路总是异于常人,他挠了挠头,一脸求知地问:
“师父,什么是法葬啊?”
“是不是法国人的葬礼?”
空气,瞬间凝固了。
连紧张的任发都忘了害怕,扭头看着文才,表情像是见了鬼。
九叔缓缓转过身,一个字都没说,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文才,脸黑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一直憋着火的秋生,实在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九叔那张黑脸,缓缓转向他,一言不发。
秋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点点收了回去。
“好笑吗?”
九叔的声音很轻,飘进秋生的耳朵里,却跟打雷一样。
“师…师父,我”
秋生想解释,却发现自己嘴巴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利索。
“你们两个,很好。”
楚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破了这要命的寂静。
他从法坛上拿起一本有些年头的线装书,递到二人面前。
“《茅山基础摘要》,一人一遍,今晚之前交给我。”
文才和秋生看着那本厚度堪比砖头的书,脸都绿了。
文才哭丧著脸。
“这得抄到猴年马月去啊?”
“那就抄到猴年马月。”
楚宸把书塞进他们怀里。
“茅山弟子,连‘法葬’都不知道是什么,传出去,丢的是师父的脸。”
他这句话,正好挠到了九叔的痒处。
九叔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楚宸的处置,对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弟,他连骂都懒得再骂一句。
文才和秋生抱著书,跟抱着两块烙铁一样,耷拉着脑袋退到一边,只得领法。
九叔重新转向任发,面色已经恢复了之前的肃穆。
“任老爷,当年给你看地的那个风水先生,你可还记得他的名号,长相?”
任发努力回忆了一下,痛苦地摇了摇头。
“时间太久了,只记得是个外乡人,瘦瘦高高的,说话口音很怪。”
“他说这穴是百年难遇的风水宝地,要价极高,光是点穴的钱,就花了我任家当时小半的家产。”
“至于这坟顶上撒石灰”
任发一脸的冤枉。
“他说这是独门秘法,叫什么‘石灰固元法’,能锁住龙气,让福荫更快更猛。”
九叔听到这,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狗屁的石灰固元法!我茅山道法传承千年,就没听过这种害人的东西!”
“这是断你的根,绝你的后啊!”
九叔一跺脚。
“石灰断地气,棺材里的人得不到滋养,怨气只会越来越重。”
“而这怨气又被石灰死死压住,出不去,日积月累,你爹不变成僵尸,谁变成僵尸?”
“家道中落都是轻的,再过些年,你们任家,怕是要绝户啊!”
任婷婷的脸刷一下就白了,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爹”
“九叔,救命,九叔你一定要救救我们任家啊!”
任发“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抱着九叔的大腿就不撒手了。
“大家先别慌。”
楚宸上前扶起任发,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任老太爷下葬至今,不过二十年。”
“按照尸变的时间来算,最多也就是一具‘白僵’。”
“白僵行动迟缓,畏光畏火,白天阳气重,它出不来的。”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让众人慌乱的心绪安定了不少。
就连那几个扛着铁锹锄头的民工,原本吓得腿都软了,听完也镇定了些。
九叔赞许地看了楚宸一眼,关键时刻,还是这个大徒弟靠得住。
“楚宸说的没错。”
九叔清了清嗓子。
“起棺迁葬,刻不容缓!开工!”
有了主心骨,民工们胆气也壮了,抡起工具就开始挖土。
坟山的土质松软,挖起来倒也不费劲。
只是越往下挖,泥土的颜色就越深,最后挖出来的土,简直跟黑炭一样,还散发著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
“挖到了!有硬东西!”
一个民工喊了一声。
众人围了上去。
随着最后一铲土被刨开,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