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伯的问题,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了梁楚河和顾倾城的心头。
三成把握。
这个数字,低得让人心寒。
这意味着,有七成的可能性,这件刚刚被确认身份的国之重宝,会在修复过程中彻底灰飞烟灭。而他们投入的所有心血、金钱,都将付诸东流。
顾倾城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她不是在乎钱,修复这幅画,哪怕花费再高,顾家也出得起。她在乎的是,自己有没有权力,去赌一件国宝的命运。
如果赌输了,她和梁楚河,将成为毁掉这件传世名作的千古罪人。这个责任,太重了,重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梁楚河,想从他那里寻找到答案。
此刻,梁楚河的内心,同样在经历着一场风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幅画的价值。那不仅仅是“黄金手”估算的三百万,更是它所承载的,近千年的历史和中华艺术的巅峰。
七成的失败率,这个风险,确实太大了。
要不就算了?
就让它保持现在的样子,好好地封存起来。虽然残破,但至少它还存在着。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但立刻,就被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所取代。
不行!
一件如此伟大的艺术品,它的价值,在于被世人欣赏,在于它所展现出的那种“早春”的磅礴生机。如果仅仅是把它当成一堆残片封存起来,那才是对它最大的侮辱!
郭熙的笔墨,不应该被埋没在霉斑和污渍之下!
更何况
梁楚河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行金色的文字。
【价值:修复前市场价约元人民币。完全修复后,若能恢复八成以上原貌,其艺术价值与历史价值极高,市场价可达300万元人民币以上,且有巨大升值空间。看书君 冕废跃渎】
“黄金手”既然给出了“完全修复后”的价值,这本身,是不是就意味着,这幅画,是有可能被“完全修复”的?
这个系统,从出现到现在,从未出过错。它给出的信息,就是铁律!
刘伯伯说只有三成把握,那是因为他面对的是无数的未知。
而自己,却拥有着一个来自未知维度的“标准答案”!
想到这里,梁楚河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他抬起头,迎向刘伯伯和顾倾城询问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了丝毫的犹豫和彷徨,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赌!”
他只说了一个字,但这个字,却掷地有声,在空旷的修复室里,回荡不休。
顾倾城被他这个字震得心头一颤。她看着梁楚河那张年轻却无比坚定的脸,不知为何,心中所有的不安和顾虑,竟然在这一刻,都奇迹般地平复了。
她不知道梁楚河的信心从何而来,但她选择相信他。
从大龙邮票,到王翚真迹,再到眼前的郭熙摹本,这个男人,已经创造了太多的奇迹。
或许,他真的能再次创造奇迹。
“刘伯伯。”顾倾城也开口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果决,“我们赌。修复这幅画所需的一切费用,都由我来承担,无论多少。您只需要放手去做,不用有任何后顾之忧。”
刘伯伯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和兴奋。
“好!”他重重地一拍大腿,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二十岁,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斗志,“有你们这句话,就够了!我刘一手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挑战!不就是一幅破画吗?老子今天就跟它磕上了!”
他的豪情,瞬间感染了整个房间。
“既然决定要干,那就得有个章法。狐恋蚊血 埂辛醉快”刘伯伯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他走到一张小桌前,拿起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修复方案,初步定为三步。”
“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揭裱分离。”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着示意图,“传统的干揭、湿揭法都不能用。我打算用我自创的‘蒸汽微循环渗透法’。简单说,就是用特制的设备,将混有软化剂的蒸汽,以极低的流量,持续不断地渗透进画芯和背纸的粘连层,让它从内部,一点一点地软化、分离。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可能需要连续不断地进行一个月,期间不能有任何中断,对温度和湿度的控制,要求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一个月!不间断!
梁楚河和顾倾城听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修复文物,这简直是在做最高精尖的科学实验。
“第二步,清洗去霉。”刘伯伯继续说道,“常规的化学试剂会损伤画绢。我需要用到一种特殊的生物制剂,是从一种深海真菌里提取的酶。这种酶,可以只分解画上的霉菌菌丝,而不损伤植物纤维和矿物颜料。但是,这种制剂非常罕见,国内几乎没有,需要从瑞士的一家生物实验室定制,价格是按毫克计算的。”
顾倾城的心抽动了一下,她已经预感到,这笔费用,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她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您列出清单,我去想办法。”
!“好。”刘伯伯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第三步,补全画芯。”
他放下笔,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是最考验运气的一步。我需要找到,至少半平米以上的,北宋时期的空白‘院绢’。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有时候,你花多少钱都买不到。有时候,它就藏在某个不起眼的破烂装裱里。”
“我修复室里,倒是珍藏着一小块,大概巴掌大,是我师父传下来的。但这点,远远不够。剩下的,就要靠你们去找了。”
“去哪里找?”梁楚河忍不住问道。
“潘家园,琉璃厂,各大拍卖行,甚至国外的收藏家手里。”刘伯伯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要留意所有品相差、但装裱用料好的明清字画。很多时候,为了省钱,古人会用前朝的旧材料,来装裱新的画。我们要找的,就是这种‘金镶玉’的漏。”
“这简直是大海捞针。”顾倾城蹙眉道。
“没错,就是大海捞针。”刘伯伯说道,“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找不到合适的材料,这画,就永远是个千疮百孔的残废。”
他看着梁楚河,意有所指地说道:“小子,你不是自称眼力好,能感觉到‘气’吗?现在,就看你的了。能不能找到这些藏起来的宝贝,就指望你的这份‘感觉’了。”
梁楚河的心,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刘伯伯的意思。
这既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用“黄金手”去扫描那些不起眼的破烂字画,寻找藏在其中的北宋院绢!
这不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吗?
“刘伯伯,您放心。”梁楚河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件事,交给我。”
“好,那材料的事,就靠你们了。”刘伯伯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一长串清单。
“这是第一阶段,‘蒸汽微循环渗透法’需要的设备和耗材。有几样是特制的,我画了图纸,你们得找最好的工厂去加工。还有这些化学试剂,国内不好买,倾城丫头,你家路子广,你去办。”
顾倾城接过清单,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清单上,从德国进口的精密温控仪,到日本产的超声波加湿器,再到各种闻所未闻的化学品名称,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
她粗略估算了一下,光是备齐这些东西,没有二三十万,根本下不来。
这还仅仅是第一步的准备工作!
“我马上去办。”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清单小心地收好。
“行。”刘伯伯似乎很满意她的果决,“那从明天开始,这间修复室,正式封闭。在我完成第一步的揭裱之前,任何人,包括你们两个,都不能再进来。”
他看着案台上那卷画,眼神变得无比温柔。
“接下来的一个月,这里,只有我和它。”
“我要听着它的呼吸,感受它的每一次细微变化,陪着它,打赢这场最艰难的仗。”
说完,他不再理会两人,转身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开始挑选接下来要用到的工具,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梁楚河和顾倾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深深的震撼和敬意。
他们没有再打扰,悄悄地退出了修复室,将这片空间,留给了这位孤独的守护者,和他即将开始的,一场跨越千年的伟大对话。
走出四合院,重新站在胡同的阳光下,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楚河”顾倾城轻声开口,“谢谢你。”
“谢我什么?”梁楚河有些不解。
“谢谢你的坚持。”顾倾城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的就放弃了。”
梁楚河笑了笑:“我们是一个团队,不是吗?”
顾倾城也笑了,阳光照在她绝美的脸庞上,让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对,我们是一个团队。”
就在这时,梁楚河的手机响了。
是顾晓晓打来的。
“喂!你们俩死哪去了?跟那个老神仙聊完了没有?快说,结果怎么样?那画到底是不是宝贝?”电话一接通,顾晓晓连珠炮似的问题就轰了过来。
梁楚河看了一眼顾倾城,笑着对电话说道:“你猜?”
“我猜你个大头鬼!快说!”
“想知道?来琉璃厂‘静心茶馆’,老地方,我们请你和飞飞姐喝茶。顺便,商量一件可能要赌上全部身家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