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晓的提议，出乎意料地得到了顾倾城和苗飞飞的一致同意。
顾倾城可能是觉得梁楚河确实需要换个环境，散散心，从那种巨款带来的迷茫和空虚中走出来。
而苗飞飞，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提议时，只是沉默了几秒，便爽快地答应了。或许是出于对梁楚河的关心，又或许，她也想暂时逃离一下枯燥乏味的工作。
于是，这个看起来有些怪异的四人组合，就这么定了下来。
周六一大早，顾倾城开着她那辆黑色的“大迪”，先是接上了梁楚河，然后又去接了苗飞飞和顾晓晓。
梁楚河上车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果篮，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那是他昨天特意去百货大楼挑的一条丝巾，他记得顾倾城总喜欢在脖子上系一条，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挑的颜色和花样，她会不会喜欢。
“给你的。”他把盒子递给顾倾城，脸有点红。
顾倾城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接了过去，放在了旁边的座位上。但梁楚河看到，她那万年冰封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苗飞飞上车时，还是一身干练的夹克牛仔裤，英姿飒爽。她看到梁楚河，大大方方地笑了笑：“大富翁，今天准备怎么犒劳我们这些给你打工的？”
梁楚河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嘿嘿地傻笑。
最后上车的是顾晓晓。她简直像是要去参加时装周，穿了一身色彩鲜艳的户外运动服，戴着大大的墨镜，还提着两个巨大的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搬家。
“我说，我们是去露营，不是去走秀。”苗飞飞忍不住吐槽她。
“你懂什么？”顾晓晓白了她一眼，“这叫专业！露营也要有仪式感！你看我带了什么？”
她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琳琅满目，从进口的红酒、顶级的牛排，到精致的咖啡机、便携式的小音箱，应有尽有。
“我的天，你这是把家都搬来了吧？”苗飞飞看得目瞪口呆。
梁楚河也看傻了。他想象中的露营，就是背个帐篷，带点干粮，在野外凑合一晚。没想到，还能这么讲究。
“土鳖了吧？”顾晓晓得意地冲他们扬了扬下巴。
车厢里的气氛，因为顾晓晓的到来，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一路欢声笑语，两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京郊的灵山。
九十年代初的灵山，还没有被过度开发，保持着相当原始的自然风貌。山峦叠翠，溪水潺潺，空气清新得让人忍不住想多吸几口。
他们在山脚下找了一片开阔的草地，旁边就是一条清澈的小溪。
搭帐篷的活，几乎是梁楚河一个人包了。他以前在工厂，动手能力就是一流的。虽然是第一次搭这种新式帐篷，但在研究了一会儿说明书后，很快就上手了。两个宽敞的帐篷，没多久就在草地上立了起来。
顾倾城在一旁看着，偶尔递个工具，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
苗飞飞则发挥了她警察的特长，在营地周围仔细地勘察了一圈，排除各种安全隐患。
只有顾晓晓，像个监工一样，指挥着梁楚河干这干那，一会儿嫌帐篷不够正，一会儿又让他去溪边打水。
梁楚河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被她使唤着。他感觉自己又找回了在工厂里干活时的那种踏实感。这种浑身是劲，被人需要的感觉，比揣着几千万无所事事，要舒服得多。
傍晚时分，一切准备就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里的气温也降了下来。梁楚河在营地中央生起了一堆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顾晓晓从她那个百宝箱里拿出了顶级的牛排，梁楚河负责烤。他没烤过这玩意儿，但顾晓晓在一旁指点，什么火候，什么时候翻面，什么时候撒盐和黑胡椒。
很快，诱人的肉香味就在山谷里弥漫开来。
顾倾城打开了一瓶红酒，给每人都倒上了一杯。
四个人围着篝火坐下，吃着鲜嫩多汁的牛排，喝着醇厚甘美的红酒，背景音乐是溪水的潺潺声和不知名的虫鸣。
气氛，好得不像话。
“来，为了我们梁大富翁的诞生，干杯！”顾晓晓第一个举起了杯子。
“干杯！”
四只杯子，在火光下轻轻地碰在了一起。
几杯酒下肚，大家的话都多了起来。
“梁楚河，说真的，你那钱，到底打算怎么花？”苗飞飞啃着一块牛排，含糊不清地问。
“我我想好了。”梁楚河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她们三个，“我想开一家古玩店。”
“哦？”顾倾城挑了挑眉，“想好了？这行可不好干。”
“我知道。”梁楚河点了点头，眼神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这人，没什么大本事，也没什么文化。除了在工厂里学了点手艺，就什么都不会了。现在工厂回不去了，总不能一辈子吃老本。我这运气，是靠古玩来的，我想，我的下半辈子，也应该跟它绑在一起。”
“我以前穷的时候，总想着，等有钱了，我要怎么怎么样。可真有钱了，我才发现，人要是没个正经事干，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苗警官说得对，人得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他看着眼前的三个女人，诚恳地说：“顾小姐，你懂行，有人脉。苗警官，你懂法，能帮我把关。晓晓小姐，你朋友多，路子广。我想我想请你们帮我。我一个人，肯定不行。但是有你们在，我觉得，我能行。”
他这番话说得朴实，却无比真诚。
篝火的火光，映在他脸上，让他那张平凡的脸，看起来充满了光彩。
顾倾城、苗飞飞和顾晓晓都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们都被这个男人身上那种朴素的、想要活出个人样的劲头，给打动了。
“行啊。”最先开口的，是顾晓晓。她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豪爽地一抹嘴，“不就是开个店吗？姐罩着你！宣传和拉客源的事，包在我身上！”
“合法合规方面，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些建议。”苗飞飞也笑了笑，算是同意了。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倾城身上。
顾倾城看着梁楚河，看了很久。
她从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那是一种她自己，以及她身边那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们，都早已失去的东西。
“好。”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端起了酒杯，“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谢谢！谢谢你们！”梁楚河激动得脸都红了，他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干，“我敬你们！”
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酒精，让每个人都卸下了平日里的伪装。
他们开始聊起了各自的心事。
梁楚河说了他失业后的窘迫，说了前女友的嫌弃，说了在潘家园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的日子。那些曾经让他觉得无比羞耻和痛苦的经历，在今晚，在这个温暖的篝火旁，他竟然能平静地讲出来。
顾晓晓也收起了她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她说了她在模特圈里的勾心斗角，说了为了保持身材，连一顿饱饭都不敢吃。她说，她最羡慕的，就是苗飞飞，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苗飞飞苦笑了一声。她说，她也羡慕顾晓晓，可以穿漂亮的衣服，活在聚光灯下。而她呢，每天面对的都是各种案件，有时候还要面对血腥的现场，晚上睡觉都做噩梦。她一个女孩子，有时候也想软弱一下，但她的职业，不允许。
最后，轮到了顾倾城。
所有人都以为，她这个天之骄女，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
可她却说，她一点也不快乐。她从小就被爷爷当成家族的继承人来培养，琴棋书画，商场谋略，她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她没有童年，没有朋友，更没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她就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步一步地，走在家族为她铺好的路上。
“我最羡慕的人，其实是梁楚河。”她看着梁楚河，眼神里带着一丝梁楚河看不懂的情绪，“你虽然穷，但你是自由的。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而我，没有选择。”
夜，越来越深了。
山谷里，只剩下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四颗来自不同世界，却同样孤独的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靠近了。
酒，一瓶接着一瓶地开。
他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想把积压了半辈子的苦闷，都在这个夜晚，倾诉干净。
不知道是谁先哭的。
然后，就像会传染一样，所有人都哭了。
梁楚河一个大男人，也哭得像个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为了死去的父母？是为了逝去的青春？还是为了这操蛋的生活？
他只知道，他心里堵了太久，太需要一次彻底的宣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