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灰白色的晨曦艰难地穿透低垂的云层,为冰冷的海岸线镀上了一层惨淡的光晕。方岩一行人沿着蜿蜒崎岖的海岸线,向着西北方向缓慢但坚定地移动。寒风依旧刺骨,但至少能看清脚下的路,不必再完全依赖微弱的星光和直觉。
最初的紧张和警惕,在漫长而“平静”的行进中,逐渐被更具体的疲惫和寒冷所取代。除了海风的呜咽、海浪的拍击和他们自己粗重的喘息与脚步声,似乎并无其他异响。没有怪物突然从石缝中涌出,没有诡异的能量波动靠近,连只海鸟都未曾看见。
这份“平静”,反倒让方岩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道理他比谁都懂。
果然,怀里的“平静”没持续多久。
路建国不知何时醒了,或许是睡够了,或许是感受到外界环境的“乏味”,它那贱兮兮的意念又开始在方岩脑海里嘀嘀咕咕:
“我说哥们儿,你可别被这表面的安静给唬住了。老夫咳咳,本鹿在坡州这破地方苟了这么些年,为啥一直猫在林子里不怎么动弹?不是我不想出去浪,是这世道它不允许啊!你瞅瞅,天上掉脏雪,地里钻怪虫,海里飘红雾,林子里还有各种说不上来的玩意儿哪哪都透着邪性!太平?不存在的!”
它顿了顿,似乎为了加强说服力,又补充道:“你们现在看着好像没事,那是运气!等天色再暗下来,或者走到某些‘特别’的地方,你再看!一准有事!我敢拿我珍藏的呃,我未来的鹿角打赌!”
方岩听得眉头微皱,还没来得及用意念回应这神神叨叨的家伙,仿佛是为了印证老路的“乌鸦嘴”——
“哎呀!” 走在队伍中间的恩贞突然小声惊呼。
只见她和熙媛一起推着的那辆旧式自行车,前轮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歪,随即发出“噗嗤”一声漏气的轻响——车胎瘪了。这还没完,紧接着,伴随着一阵“咔嚓、嘣!”的金属扭曲和断裂声,那本就锈迹斑斑的链条,竟从中直接绷断!断开的链条垂落下来,打在碎石上叮当作响。
两个小姑娘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停下脚步。这自行车虽然老旧,但好歹能驮点轻便杂物,分担些负担。
方岩架着老刀走过去查看。车胎是被一块异常锋利的、隐藏在碎石下的贝壳碎片扎破的,而链条断裂处锈蚀严重,显然是早就到了极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彻底报废。他想试着修理,但手头没有任何工具和替换零件,强行修复只会更耽误时间。
“算了,修不了,扔了吧。”方岩果断道,“推着也是拖累,你们自己跟紧就行。”
恩贞和熙媛有些心疼地看了看那辆陪伴了他们一段路的旧车,但也知道东家说得对,只能恋恋不舍地将其推到路边,跟上队伍。
这个小插曲让本就沉闷的气氛更添了一丝不安。
然而,厄运似乎才刚刚开始。
又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在天色完全放亮,能清晰看到远处海天交接线时——
“咯噔!哗啦——!”
一阵更响亮的、金属零件崩散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来!众人回头,只见老金和韩正希推着的那辆承载着陈阿翠和大部分家当的小推车,一侧的木质轮子连同简易的金属“凸轮轴”(其实是几根弯曲的铁棍和旧轴承拼凑的)竟然整个脱落、散架了!推车瞬间歪倒,幸亏韩正希眼疾手快扶住了陈阿翠,老金也死死抱住了从车上滑落的粮食包裹,才没造成人员受伤和更大损失。
但推车,是彻底瘫了,轮轴结构损坏严重,没有专业工具和零件,绝无可能修复。
老金看着散架的推车,胖脸上满是懊恼和难以置信:“这这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这推车是他们从西大营废墟里翻找拼凑出来的,虽然简陋,但一直很“坚挺”,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说坏就坏。
韩正希扶着惊魂未定的陈阿翠,小脸上也露出了凝重和困惑。她看向方岩,低声道:“东家,这接二连三的,也太巧了吧?自行车坏,推车也坏”
方岩面色沉凝,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如果说自行车坏是偶然,那推车紧接着以如此“彻底”的方式报废,就很难用单纯的“年久失修”来解释了。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刻意阻碍他们的行进,磨损他们的工具,增加他们的负担?
“来了来了!就是这个味儿!!” 老路在方岩怀里猛地一激灵,小眼睛瞪得溜圆,用意念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它标志性的惊恐和“果然如此”,“倒霉事接二连三!我说什么来着?!路上就是不让人舒坦走的!有东西!肯定有东西在捣鬼!不是怪物直接扑脸的那种,是更阴的、让人浑身不得劲的‘晦气’!快,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着咱们?!”
老路的反应加剧了方岩心头的疑虑。他立刻停下脚步,示意众人原地警戒休息,同时全力催动了观气之法!双眸微眯,淡金色的微光在眼底一闪而逝,视野瞬间切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灰白的冻土、深灰的海水、铅灰的天空正常的物质世界底色之上,他开始扫描周围的能量场。生命气息(众人身上微弱的白光)、残留的煞气(老刀身上)、淡淡的元气波动(他自己和老路)、自然环境中稀薄游离的五行能量一切似乎都“正常”,至少在他的观气视野范围内,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带有恶意或异常的能量聚合体,也没有之前那种紫黑色怪物的能量残留痕迹。
“没有看到明显的东西。”方岩沉声对众人(主要是对老路)说道。但这并未让他放松,反而更加警惕。如果连观气之法都暂时看不出端倪,那这“晦气”要么层次极高善于隐藏,要么作用方式极其隐晦特殊。
众人面面相觑,不安的情绪在沉默中蔓延。坏掉的工具无法修复,携带的东西不能全丢。最终,大家只能将推车上还能用的东西——主要是那点宝贵的粮食和破瓦罐——分拆携带。老金咬牙背起了最重的粮食包裹,韩正希则更加小心地搀扶起陈阿翠,众人放弃了所有车辆,纯靠双脚继续前行。速度不可避免地又慢了下来。
厄运并未因他们的妥协而停止。
又走了不到一刻钟,被朴嫂子紧紧抱在怀里、一直安睡的小宝儿,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声啼哭起来!声音响亮而急促,在寂静的海岸边格外刺耳。
“哦哦,宝儿不哭,不哭”朴嫂子连忙拍哄,以为是孩子饿了或者冷了。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孩子的襁褓传来一股湿热——尿了。
这本是寻常事,朴嫂子熟练地想要给孩子更换尿布(用干净的旧布片),然而,当她手忙脚乱地翻找随身的小包袱时,脸色却瞬间变得煞白!
“干干净的尿布呢?我明明记得带了好几块的怎么怎么一块都找不到了?!”她慌乱的翻找着,包袱里只有几件破旧的小衣服和一些零碎,唯独不见那至关重要的干净布片。她猛然想起,好像最后整理时,是把备用尿布塞在了推车角落的一个小布袋里而推车,刚刚被他们遗弃在路上了!
没有干净尿布,孩子的哭闹止不住,小屁股很快会被冰冷的湿布浸着,在寒风中极易生病甚至冻伤!朴嫂子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老金只好放下东西随便找了块破布先给孩子换上。
霉运如同跗骨之蛆,一件接着一件,看似都是小事,却实实在在地打击着这支疲惫队伍的士气和效率,拖延着他们前进的步伐。
方岩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他再次环顾四周,观气视野依旧没有发现。但那种无形的、令人烦躁窒息的“不对劲”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韩正希看着焦急的朴嫂子和哭闹的婴儿,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方岩,忽然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蹲下身,从脚边捡起三块相对圆润的小石子。
“正希,你干什么?”方岩察觉到她的动作,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东家我我再试试上次那个法子。”韩正希的声音有些颤抖,但眼神里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石头石头好像能‘指路’,上次指到了猪崽和怪物,这次这次看看能不能指条‘明路’,或者看看‘晦气’从哪里来?”
“别乱来!”方岩和老路几乎同时出声阻止!上次抛石引怪的经历还历历在目,谁知道这次又会引来什么?
但韩正希的动作快了一步。她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三块石子握在掌心,轻轻向身前的空地上一抛!
“啪嗒、啪嗒、啪嗒。”
三声轻响。石子落地。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方岩锐利如鹰隼的视线,都瞬间聚焦在那三块石子上。
只见三块石子,并没有散乱分布,而是极其“巧合”地,落在了几乎一条短短的直线上!而这条线延伸所指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对着——被韩正希搀扶着的、陈阿翠的身后,大约一步远的空地上!
那里,空无一物。至少在肉眼看来,只有冰冷的碎石和冻土。
然而,在方岩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在他瞬间将观气之法催动到极致的视野里,那“空无一物”的地方,在他母亲身影的淡淡生命白光映衬下,隐约浮现出了一团极其稀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不断扭曲变幻的——紫黑色阴影!
那阴影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拉长如一道拖曳的尾迹,时而聚拢如一团模糊的污渍,气息微弱到近乎于无,若非石子明确指向,若非方岩全神贯注观察母亲身后那片区域,根本难以察觉!
它如同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幽灵,紧紧“贴”在陈阿翠的身后,仿佛是她影子的一部分,却又散发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晦暗、令人极度不适的“厄运”气息!
众人顺着石子指引的方向,看向陈阿翠身后那片空地,起初不明所以,但很快,一种莫名的寒意爬上了每个人的脊背。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为何石头齐齐指向那里?为何东家的脸色变得如此骇人?
陈阿翠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回头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小队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小宝儿断断续续的啼哭,和外面愈发凄厉的海风呜咽。
那团几乎看不见的紫黑色影子,如同附骨之疽,终于在这一连串“巧合”的倒霉事件后,被“石子占卜”这诡异的方式,隐隐揭开了冰山一角。
它,到底是什么?为何跟随母亲?这一路的“晦气”,是否就源于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