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比来时更加艰难。方岩背着受伤的老刀,韩正希一手提着鬼头黄刀,一手紧握着那只装有两只小野猪崽的临时布袋(用男人的破衣襟简单扎成),三人沉默而快速地穿行在夜色下的碎石滩与土坡之间。
气氛依旧凝重,但或许是死里逃生的庆幸,又或许是完成了部分任务的放松,韩正希终究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心性未定,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小声开口,将寻找小野猪的详细过程又向方岩补充了一遍。
“东家,其实我们一开始在那片丘陵转了好半天,什么都没找到,连个兔子影儿都没瞧见。我都有些泄气了,觉得对不住您托付的事情。”韩正希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后来后来我实在没辙,就蹲在路边,顺手捡了三个小石子,像我们新罗乡下小女孩有时候玩的那样,随手往地上一抛,心里想着‘该往哪边找才好’”
方岩侧耳听着,心中微动。抛石子卜问?这似乎是民间常见的一种带有占卜色彩的小游戏,更多是心理安慰。
“结果怪事就来了,”韩正希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困惑和隐隐的后怕,“那三个小石子,不管我怎么抛,落在地上的位置,总是指向同一个方向——就是后来我们发现小野猪的那个山坳。一次两次是巧合,可我连着抛了四五次,次次都是那样!我当时就觉得有点邪门,但又想,万一是老天爷指点呢?就硬着头皮,拉着老刀大哥往那个方向摸过去了”
“然后就在那个很隐蔽的土洞里发现了这俩小猪崽。我们刚把它们抱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团那团‘烂绳子球’一样的怪物,就从旁边的石缝里‘涌’出来了,一下子就盯上了我们手里的猪崽,发疯似的追过来”韩正希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懊悔,“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信那石子的”
方岩听着,眉头渐渐锁紧。三个石子,次次指向同一处?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单纯的巧合或心理暗示能解释的。结合那怪物诡异的出现方式和针对猪崽的执着,以及最后核心处一闪而逝的暗金色异光
“我说哥们儿,” 老路的意念也在方岩心底响起,带着难得的严肃,“这事儿听着可有点邪性啊。石头指路?这听着怎么像是被什么东西‘标记’或者‘引导’了?那怪物守着猪崽,小丫头用石子一卜问,石子就被那怪物的气息或者它所在地方的特殊‘场’给影响了?这不像是好事啊!咱们该不会是惹上什么有‘因果’或者‘诅咒’性质的麻烦了吧?要不咱东西到手,伤员背上,赶紧撒丫子跑路?这海边我总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方岩心中凛然。老路的担忧不无道理。从冲天剑光、污秽大雪,到黄铜月牙、猩红气团,再到这诡异的触须怪物和韩正希那反常的“石子指路”这一连串事件,似乎都透着超乎寻常的诡异和潜在的联系。留在这危机四伏的海边,确实风险越来越高。
他看了一眼背上气息微弱、腿上伤口还在缓慢渗出紫黑色液体的老刀,又想到屋里需要静养的母亲、年幼的恩贞熙媛、疲惫的老金夫妇和婴儿立刻拔营远遁,谈何容易?老刀的伤必须立刻处理,否则可能恶化甚至危及性命;母亲也经不起连夜颠簸;众人疲惫惊恐,急需休整。
“跑,是肯定要跑的。”方岩用意念回应老路,语气沉凝,“但不能立刻就跑。老刀的伤拖不得,我娘也需要稳定。至少,要等到天亮,处理完最紧急的事情,让大家恢复一点体力再说。”
老路在怀里哼唧了一声,没再反对,它也知道这是现实所迫。
三人终于回到了那间透着温暖火光的小屋前。院内篝火已快燃尽,只剩一点余烬。方岩轻轻将老刀放下,韩正希连忙上前搀扶。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老金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带着担忧:“东家,正希姑娘,你们可算哎哟!这位兄弟这是怎么了?”他看到老刀腿上的伤和那不详的紫黑色,吓了一跳。
“遇到点麻烦,受了伤。金叔,麻烦弄点干净的温水,再找些干净的布来。”方岩快速吩咐道,同时搀着老刀往屋里走。
屋内众人看到他们回来,都松了口气,但看到老刀的伤势,又都紧张起来。陈阿翠在草垫上撑起半个身子,担忧地看着儿子。朴嫂子连忙将熟睡的孩子交给熙媛,起身帮忙。
方岩将老刀安置在火塘边相对干燥的空地上,让他靠着一捆茅草。借着明亮的火光,伤口看得更加清晰——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的紫黑色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不断侵蚀着周围健康的皮肉,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和硫磺混合的怪味。老刀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但依旧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只是将一直攥在左手里的两只小猪崽,轻轻放在了身旁的干草上。我的书城 已发布罪欣漳劫
“东家,水和布来了。”老金端着一盆温水和几块相对干净的旧布过来。
!方岩点点头,示意韩正希:“正希,你抱着老路,到门口守着。注意外面的动静,有任何异常,立刻示警。” 他将怀里一直揣着的、被破布简单包裹成球状、只露出个脑袋的五色鹿宝宝路建国,递给了韩正希。
路建国本来因为方岩要把它交给韩正希而有些不满地扭动,但听到“守着”这个任务,尤其是看到韩正希那张虽然沾着泥污却难掩清秀的小脸靠近时,小鹿眼里瞬间迸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激动、兴奋和某种贱兮兮光芒的光彩!
“兄弟!方总!你就是我亲兄弟!!” 老路的意念在方岩心底爆发出近乎感激涕零的呐喊,“这放哨的重任就交给我吧!弟妹的安全,我老路拿鹿格担保!一定照顾好!嘿嘿嘿” 它那屁点大的鹿宝宝身体被绑得像个球,但脸上的表情却活灵活现地透着一股子“赚大了”的坏笑,小眼睛贼溜溜地在韩正希脸上和身上扫来扫去。
方岩看着老路那副死性不改的“老色胚”模样,额角青筋跳了跳。他一把揪住老路露在外面的小耳朵(意念中传来老路“哎哟疼疼疼!”的惨叫),恶狠狠地压低声音,用只有他和老路能听到的音量道:“家里可能快没吃的了,我可不介意给大伙加餐,鹿肉就挺补的,炖着吃还是烤着吃,你觉得哪个好?”
老路被揪得呲牙咧嘴,但听到“鹿肉”二字,还是浑身一哆嗦,连忙用意念讨饶:“别别别!哥!亲哥!我错了!我就是开个玩笑!弟妹啊不,正希姑娘天真可爱,我就是欣赏,纯粹的艺术欣赏!你放心,我保证规规矩矩,只看门,不乱看!炖着吃烤着吃都行啊呸!都不行!我不好吃!我肉柴!还可能有毒!”
方岩冷哼一声,松开了手。他转头对一脸懵懂、接过“鹿球”的韩正希认真叮嘱道:“正希,你就在门口,注意外面。还有,小心怀里这个家伙,它鹿小鬼大,不太老实。要是它敢乱动或者发出奇怪的声音,你就用力捏它。” 说着,他示范性地用手在“鹿球”上某个看似柔软的部位虚捏了一下。
“嗷!”老路配合地发出一声夸张的痛呼(其实是意念模拟),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韩正希。
韩正希看着怀里被绑得严严实实、只有个脑袋露出来、表情丰富得不像鹿的小鹿,又看看方岩严肃的表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好的,东家。我会小心捏它的。”她不太明白东家为什么对一头小鹿这么“严厉”,但东家的话一定有道理。
方岩这才稍微放心,挥挥手让她出去。韩正希抱着鹿球,走到门口,找了个既能遮蔽寒风又能观察外面的位置坐下,将老路放在腿上,一双大眼睛警惕地望向漆黑的夜空和海岸。
屋内,方岩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老刀的伤腿上。棘手的问题摆在面前:如何驱除那诡异的紫黑色侵蚀能量?普通的清洗和包扎肯定没用,甚至可能加速恶化。
他想到了自己的淡金色元气。之前战斗时,元气能有效伤害怪物,或许也能中和这种残留的侵蚀能量?但需要极其精细的控制,避免对老刀本身已经脆弱的身体造成二次伤害。
他又想到了怀里的“五色元气种子”。那东西蕴含磅礴生机和玄妙道韵,或许能滋养被侵蚀的血肉,甚至辅助驱邪?但那是为构建“元气庇护所”准备的,而且太过珍贵,用在这里是否值得?况且,老刀体内本身就有煞气和阴气的复杂平衡,再引入高品质的五色元气,会不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反应?
权衡片刻,方岩决定双管齐下,但以稳为主。他先尝试用自己的元气进行试探性驱除。
“老刀,忍一下,可能有点疼。”方岩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管对方是否听见。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凝练的淡金色元气,如同最细的针尖,缓缓靠近伤口边缘一处紫黑色相对较浅的区域。
指尖轻轻点下。淡金色元气与紫黑色能量接触的瞬间——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那处紫黑色能量仿佛遇到了天敌,剧烈地翻滚、收缩,试图向伤口深处和周围健康组织逃窜!而被侵蚀的皮肉则传来一阵焦糊般的臭味!
老刀闷哼一声,身体猛地绷紧,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没有动弹。
有效!但反应太剧烈,而且紫黑色能量极其顽固,会主动躲避和侵蚀健康组织!
方岩立刻收回元气,眉头紧锁。这样强行驱除,痛苦巨大,效率低下,而且可能逼得侵蚀能量深入骨髓或血管,更加麻烦。需要一种更温和、更全面,或者能从内部瓦解它的方法。
他想起了之前用五色元气“编写”子弹时的感觉。那种对能量结构的微弱影响和调整能否用在治疗上?不是强行驱赶,而是用更高级、更有序的元气,去“安抚”、“同化”或者“引导”这些混乱的侵蚀能量,让它们自行消散或转化为无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个想法很大胆,但值得一试。而且,或许可以先用那两只小野猪崽做个最基础的试验?看看五色元气对普通生灵的生命能量有何影响,再酌情用于老刀?
时间紧迫,老刀的伤不能等。方岩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先示意老金用温水小心清洗伤口周围(避开紫黑色区域),然后用干净的布吸干水分。接着,他盘膝坐在老刀伤腿旁,闭上了眼睛。
他并非要立刻动用五色种子,而是先全力运转“观气”之法,将老刀整条伤腿,乃至其身体与背后鬼头黄刀、亡母遗体之间的能量联系,尽可能清晰地映入“眼”中。
在他的视野里,老刀的右腿被一大团不断蠕动、扩散的紫黑色污秽能量占据,这能量充满了混乱、腐蚀和一种冰冷的恶意,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代表生机的淡白色生命光晕。而在老刀的躯干和头部,则笼罩着一层灰白与暗红交织的复杂气场——灰白是死气,暗红是煞气,两者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护住了他的核心,但也让他生机微弱。背后的鬼头黄刀则不断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暗红煞气与灰白阴气,补充着这种平衡,同时也隐隐与腿部的紫黑能量形成对抗。
而在那两只被放在干草上、瑟瑟发抖的小野猪崽身上,方岩看到了相对纯净、虽然微弱但结构简单的乳白色生命灵光,代表着它们健康的生机。
方岩缓缓睁开眼睛,心中已有计较。他决定先用一丝极微量的五色元气,尝试接触和影响小猪崽的生命灵光,观察反应,积累经验。同时,继续用自身元气尝试更精细地封锁和压制老刀腿上的紫黑能量,防止其进一步扩散。
他伸出左手,轻轻按住一只小猪崽(它吓得一哆嗦,但被方岩温和的元气稍稍安抚),右手食指再次凝聚起一丝比头发还细的淡金色元气,缓缓点向小猪崽的额头——生命灵光相对汇聚之处。
这一次,他要做的不是攻击,而是沟通与感知。
淡金色的元气细丝,如同最轻柔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入了那团乳白色的生命灵光之中。
瞬间,一种温暖、稚嫩、充满勃勃生机却又带着恐惧情绪的微弱波动,顺着元气细丝反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