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这一声,不是别人,正是方岩发出的!
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怒、恐慌,甚至是一丝撕心裂肺的痛楚!他一直强行维持的冰冷面具,在这一刻,被母亲那毫不犹豫的、以命相护的行为,彻底击得粉碎!
他手中的猎刀化作一道寒光,瞬间将那只伤母的变异鼠斩成两段!同时反手掷出另一把匕首,精准地钉死了第二只试图扑上来的怪物。零点看书 最辛蟑結耕新筷韩正希也终于找到角度,一枪打碎了最后一只的脑袋。
危险瞬间解除。
方岩甚至顾不上检查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一个箭步冲到陈阿翠身边,看着她背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看着她因剧痛和失血而苍白的脸,他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娘娘!”他声音沙哑,试图将她扶起,却又不敢用力,生怕加重她的伤势。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慌乱和无措,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突然发现即将失去最重要东西的孩子。
陈阿翠虚弱地睁开眼,看着儿子脸上那久违的、属于“她的岩儿”的惊慌和痛苦,她竟然吃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没没事娘娘没想害你娘只是想你”
她想说“想你回来”,但最终没有说出口。或许,回不回来,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生死关头,她保护了孩子(无论是朴氏的孩子,还是她心中认定的孩子),而她的“儿子”,终于又为她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这就够了。
方岩看着母亲那带着释然和一丝满足的眼神,听着她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心中那道用冰冷和愤怒筑起的堤坝,轰然倒塌。
他明白了。
无论他的灵魂来自何方,这具身体的血脉源于这个女人。无论她曾经多么愚昧,做出过多么错误的决定,在关键时刻,她愿意用生命来守护他所要守护的人(哪怕她并不完全理解)。这份沉甸甸的、或许方式不对却无比真挚的母爱,他无法割舍,也无法再冷漠以对。
“别说话了!”方岩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迅速撕下自己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得与平时判若两人。“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我给你治伤。”
他抬起头,看向韩正希和金胖子,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但那冰冷之下,却多了一丝温度:“去找点清水和能用的草药来!快!”
韩正希和金胖子连忙应声而去。
方岩低下头,看着怀中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意识模糊的母亲,低声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娘我在这儿。”
他没有说“我回来了”,也没有解释自己是谁。他只是承认了“我在这儿”,承认了这份母子羁绊的存在。
陈阿翠似乎听到了,苍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真正安心而又疲惫的弧度,彻底昏睡过去。
夜色依旧深沉,危机四伏。但在这片废墟之中,某种坚冰,正在悄然融化。一场由迷药引发的冲突,最终以血的代价和生命的守护,找到了一条残酷却又必然的解决之路。未来的路依然艰难,但这个小小队伍内部的裂痕,似乎因为这次生死考验,开始走向弥合。
方岩抱着母亲滚烫而虚弱的身体,看着她背上那狰狞的伤口和因失血与疼痛而苍白的脸,心中那道用愤怒和冰冷筑起的堤坝,轰然崩塌,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刺痛与茫然。他下意识催动体内那缕淡金色的元气,试图温养她的伤口,延缓生机流逝,但更深的无措却攫住了他——该如何面对这个因他而濒临崩溃的母亲?
就在这心神剧烈震荡的瞬间,或许是情绪激荡引动了某种深层的共鸣,他闭合双眼内视己身时,竟看到了此前从未察觉的异象。
在他意识感知的“核心”,那团代表着穿越者灵魂本源、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气旋旁边,不知何时,竟然缠绕着一缕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灰白色气息。这缕气息是如此孱弱,仿佛风中残烛,却又异常顽固地萦绕在淡金色气旋外围,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一个不愿彻底消散的执念。
当方岩的意识聚焦于这缕灰白气息时,一些破碎、模糊的画面和情感碎片,如同被惊动的尘埃,纷纷扬扬地涌入他的感知:
——是母亲哼唱着走调小调的温柔嗓音,是冬夜里挤在破旧被褥下互相取暖的体温,是饿肚子时母亲偷偷塞过来的半块窝头带来的酸涩与甘甜
——是对鬼子的刻骨恐惧,是看到邻居被屠杀时的瑟瑟发抖,是面对父亲酗酒殴打时的无助与蜷缩
——还有最后时刻,重伤倒地,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对母亲那份撕心裂肺的不舍与牵挂
这是原身“方岩”残留的灵魂碎片!那个怯懦、善良、在苦难中挣扎求存的少年,并未完全消失!他最后的执念,对母亲的愧疚与不舍,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缠绕在了方岩这个外来者的灵魂之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刹那间,方岩明白了许多。
为什么母亲会如此笃定他被“夺舍”?不仅仅是性格行为的巨变,恐怕还有母子连心那种玄之又玄的感应,让她潜意识里感受到了亲生骨肉灵魂的“消逝”与“被覆盖”。
为什么自己偶尔会对母亲产生不该有的心软和愧疚?不仅仅是占据其子身体的道德负担,更是这残留的执念在无形中影响着他!
这缕残魂,就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也是横亘在他与陈阿翠之间最深的那道鸿沟。狐恋雯茓 追最歆蟑节若不妥善处理,不仅母亲会一直活在痛苦和疯狂边缘,这执念也可能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成为他修行或战斗中的致命破绽!
强行驱散?方岩尝试用淡金色元气轻轻触碰那缕灰白气息,后者立刻剧烈颤抖,传递出如同被撕裂般的痛苦与恐惧,连带着他自身的心神也一阵刺痛。不行,这残魂与这具身体、与母亲的血脉联系太深,强行抹除,很可能伤及根本,甚至可能引发更不可预料的后果。
那么唯有安抚,唯有融合,唯有妥协。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方岩脑中形成:他需要让陈阿翠“接受”现在的他,至少是部分接受。他需要给那个逝去的灵魂一个“交代”,也给活着的母亲一个活下去的念想。这不是屈服,而是为了解决内部隐患、稳固自身根基的必要策略,是一种更高级的生存智慧。
想通了这一点,方岩深吸一口气,再看向怀中意识模糊的母亲时,眼神变得复杂无比,那冰冷坚硬的外壳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流露出一丝笨拙的、却真实无比的柔和。
他示意韩正希和金胖子去找草药和清水后,便维持着怀抱母亲的姿势,让她靠在自己胸前,能更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他撕下自己内里相对干净的衣襟,蘸着刚才找到的一点烈酒(从鬼子尸体上搜刮的),小心翼翼地清洗着她背上翻卷的皮肉。每一下触碰,都引起陈阿翠无意识的抽搐和呻吟。
“娘忍一忍,”方岩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久违的、几乎陌生的温柔,“很快就好。”
或许是这声“娘”刺激了她,陈阿翠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是儿子紧绷的下颌线。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别说话,保存力气。”方岩阻止了她,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而稳定,“我知道您心里有很多疑问。觉得我不像您儿子了。”
他一边处理伤口,一边用一种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怀中人听的缓慢语调,开始编织那个早已打好腹稿的“解释”。这解释,半真半假,既要符合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局限,又要能最大限度地安抚母亲,并为自己未来的行为留下空间。
“那天我伤得很重,流了很多血,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回忆般的飘忽,“迷迷糊糊的,好像魂魄飘了出去,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他刻意停顿,感受着母亲身体的细微变化,她的呼吸似乎屏住了一瞬。
“我好像去了一个很远很亮的地方看到了一些穿着奇怪衣服的人,他们在打架,用的家伙式儿,比鬼子的枪炮还厉害天上是铁鸟在飞,地上是铁壳子车在跑”
他用尽可能朴素的、带着乡野想象力的语言,描述着前世现代战争的零星片段,将其包装成一种“濒死体验”或“神游天外”的奇遇。
“后来好像有个白胡子的老神仙看不清脸他跟我说,阳寿未尽,尘缘未了,特别是娘您还在受苦,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他将“穿越”的本质,偷换概念成了“魂魄离体遇仙点化”。这远比“夺舍”更容易被这个时代的普通农妇理解和接受,也更符合她祈求神明保佑的心理预期。
“老神仙吹了口气,我就又回来了。醒过来之后,就发现脑子里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用枪,怎么杀人,怎么在这世道里活下来力气也好像变大了些”
他将自身的变化,归因于那次“奇遇”带来的“开窍”和“传承”。这样解释他战斗技能的突飞猛进和性格的转变,显得顺理成章。
“我知道我变了,变得让娘害怕,让娘觉得陌生。”方岩的声音里,适时地注入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沉重和一丝属于原身那份对母亲的眷恋(这或许不全是演技,那残魂的执念确实在影响他),“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陌生。那些打打杀杀的本事,像是自己跑进脑子里的但我知道,我得用这些本事,活下去,也让娘活下去。”
他低下头,看着母亲渐渐泛起泪光、不再完全是绝望和恐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无比认真:
“娘,我还是方岩。您的儿子。骨头是,血肉是,这颗心大部分也是。只是在外面(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指了指心口)多了些东西,少了些东西。可能回不去从前那样了。但我会护着您,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您再挨饿受冻,被鬼子欺负。”
!他没有完全否认变化,而是承认了变化,并将其赋予了一个“合理”的、甚至带有一丝神异色彩的解释。更重要的是,他重申了“儿子”的身份和“奉养保护母亲”的核心责任。这对于一个将儿子视为唯一寄托的传统女性来说,具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陈阿翠呆呆地看着他,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混着血污和尘土。儿子的话,像是一把钥匙,在她紧闭混乱的心门上,撬开了一道缝隙。濒死体验?老神仙?开窍?这些词汇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却奇妙地契合了她内心深处不愿相信儿子被“邪祟占据”的期盼。
是啊,如果是被恶鬼夺舍,恶鬼怎么会如此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伤口?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怎么会还记得要护着她?
也许也许岩儿真的是遇到了仙缘?是老天爷看他们母子太苦,给了岩儿本事,让他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只是这本事太吓人了些,连带着性子也变硬了
她的眼神剧烈地挣扎、变幻着,从绝望的死灰,到一丝微弱的希冀,再到一种混杂着释然、心痛和最终认命的复杂情绪。
她伸出颤抖的、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上方岩的脸颊,那触感冰凉而粗糙。她嘴唇翕动,终于发出了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苦苦了你了我的岩儿”
这一声“岩儿”,不再充满怀疑和恐惧,而是带着一种泣血般的哀伤和最终的理解(或者说妥协)。她选择相信了这个解释,或者说,她选择抓住了这根儿子递过来的、能让她继续以“母亲”身份留在他身边的稻草。
方岩心中微微一颤,能清晰地感觉到,缠绕在自己灵魂本源旁的那缕灰白残魂,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某种莫大的慰藉,剧烈的波动渐渐平息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散发出痛苦和不甘的意念,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平静,与淡金色气旋的缠绕似乎也变得更加自然了一丝。
他知道,这一步,走对了。
他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上,低声道:“不苦。能活着,能护着娘,就不苦。”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专注地为她处理伤口,将找来的草药嚼碎,敷在伤处,再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与他平时杀伐果断截然不同的耐心与细致。
韩正希和金胖子带着找到的清水和少量草药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东家小心翼翼地抱着昏迷的陈阿翠,如同守护着易碎的珍宝,眼神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复杂与柔和。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与一丝明悟。金胖子更是悄悄松了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似乎松动了一些。
夜色渐深,方岩让韩正希和金胖子去休息,自己则依旧抱着母亲,靠在墙边,一边守夜,一边持续用微弱的元气温养着她的伤势,同时也在不断内视,观察着那缕残魂的变化,巩固着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和解”。
他知道,裂痕不会完全消失,母亲心里或许仍有疑虑和悲伤,他自己也需要时间适应这种“融合”的状态。但至少,最危险的内部火药桶,被暂时拆除了引信。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这个小小的队伍,终于又能够朝着同一个方向,踉跄前行了。
而他,方岩,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也在这场与身体原主执念、与今生母亲的冲突与和解中,对这个世界,对“自我”,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生存,不仅仅是武力上的强大,更是心灵上的勘破与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