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来到了主房所在。
房间中央的木桌上,一样东西瞬间刺痛了辰安的双眼。
一块虽然沾满泥土、却依旧能辨认出颜色的裹尸布!
那是三年前,他亲手为爷爷穿上、并入土为安的寿衣布料!
辰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那下面
应该是爷爷的尸骨才对!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混乱席卷了他。
三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历历在目——他亲手为爷爷整理遗容,亲手为他穿上这身衣服,亲手将他放入棺木,亲手一抔黄土将他掩埋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昨日!
怎么可能没有尸骨?!
难道难道爷爷他
一个荒谬却带着一丝渺茫希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但立刻被他强行压下。
他不敢深想,怕那希望的火苗太过脆弱,一经触碰就会熄灭。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裹尸布旁的那个物件。
一个四方的盒子。
材质非木非金,触手冰凉。
盒身严丝合缝,没有锁孔,没有铰链,甚至找不到任何可以称之为开口的地方,浑然一体,仿佛本就是一块实心的疙瘩。
辰安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盒身。
就在接触的一刹那!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并非通过视觉或触觉,而是直接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
仿佛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灵魂中呼唤:需要辰家人的血方可开启!
没有犹豫,辰安将手指咬破,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看似光滑无缝的盒盖上。
血珠并未滑落,而是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般,瞬间被盒子吸收!
嗡!
盒子轻轻一震,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繁复、从未见过的暗金色纹路,散发出柔和却古老的光芒。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机括轻响,盒盖缓缓地、自动地滑开了。
没有想象中的珠光宝气,也没有神兵利器。
盒子内部,只静静地躺着一本材质奇特、颜色古朴的书册。
书的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辰安下意识地想去翻阅,却震惊地发现,这书页仿佛重若千钧,又或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封印着。
任凭他如何用力,竟无法翻开哪怕一页!
爷爷不可能无缘无故留下这样的东西。
难道,这就是当年那些人要自己交出来的东西吗?
传闻,辰家有至宝,关乎万古之秘!
若能得到,便可叩问天门,得长生仙道!!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将这诡异的书册拿起。
然而,当他拿起书册时,才发现书册之下,竟还压着一封信。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已经有些泛黄,上面是用墨笔写下的四个字——
【安儿亲启】
那笔迹
辰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不是爷爷那苍劲中带着慈祥的笔迹!
而是一种他只在家族残留的旧物中见过寥寥数次,却深刻在记忆深处的、更加锋芒内敛、铁画银钩的笔迹!
是父亲?!
辰安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拿不稳那薄薄的信封。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信笺,展开。
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就让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小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爹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真的是父亲!
那个在他幼年记忆中已然模糊、只留下一个伟岸背影和最终噩耗的父亲!
那个早已尸骨无存、只存在于爷爷追忆中的父亲!
辰安的视线瞬间模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雨水,滚烫地滑落。
他颤抖着,一字一句的看下去。
仿佛能透过这泛黄的信纸,听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在对他轻声诉说:
“抱歉,我的孩子。”
“爹没能看着你咿呀学语,没能扶着你蹒跚学步,没能教你识文断字”
“也没能在你受委屈时,替你撑腰,在你迷茫时,为你指路。”
“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将尚在襁褓的你和你爷爷,留在了那风雨飘摇的家中,去奔赴一个虚无缥缈的使命。”
“差一点,为父就能让你能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之下,不必担惊受怕。”
“差一点,我就能在你第一次开口叫爹爹时,将你高高举起,而不是在万里之外,只能凭空想象那奶声奶气的声音。”
“差一点,我就能在你十岁那年,亲手为你戴上我为你雕了许久的小木剑,教你练我辰家的第一式剑法,而不是让它永远沉默地躺在我的行囊里。”
“我总是差了一点点”
“你既已见此信,便意味着为父最终还是失败了。”
“我未能斩断这命运的锁链,我辰族世代背负的沉重,终究还是要落到你的肩上。”
“我所留之物,为父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
“孩子。”
“为父一生之愿,非是成为那天下人的大英雄”
“而是能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成人,看着你,成家立业,看着你,儿孙满堂”
信,到此戛然而止。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仿佛写信之人,早已预见了这最终的结局。
“看着你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儿孙满堂”
最后这几个字,彻底击溃了他多年来筑起的心防。
他仿佛能看见,一个疲惫却温柔的男人,在生命的尽头,放弃了所有宏大的理想,只剩下对一个孩子最朴素、最卑微的期盼。
可这期盼,已成空谈。
“爹”
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呼唤,终于带着哽咽,从他喉间艰难地挤出。
这个称呼,陌生又沉重。
他此前的人生,虽由爷爷抚养长大,心中却始终有个填不满的空洞。
他怨过,恨过,为何别人的孩子有父亲遮风挡雨,而自己只能从爷爷的只言片语和一张模糊的记忆里拼凑父亲的模样。
他以为那份感情早已被岁月磨平,直到此刻,这封跨越了生死和时空的信,才让他明白,那份渴望从未消失,只是被深深地埋藏了起来。
而现在,他得到了回应,却是永诀的告白。
泪水更加汹涌地滚落,但他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的目光,从信纸缓缓移开,落在了那个古朴木匣中的书。
但此刻,充斥在辰安内心最大的疑惑就是,爷爷是他亲手下葬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爷爷?
是生还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