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狗蹬著三轮,又晃荡到了青山镇。
今儿个不逢集,街上人稀拉了些。他熟门熟路摸到昨天那犄角旮旯,停好车,摆开阵势。
有了昨天的好名声,今儿开张贼快。不少昨儿买过的主顾,今儿特意寻来,还拖家带口带着邻居。
“小伙子,你家菜神了!我家那口子吃了,昨晚多刨了半碗饭!”
“给我来五斤西红柿!昨天的没吃够!”
“黄瓜还有没?多来点!”
人们围在摊前七嘴八舌,生意比昨儿还火爆。陈二狗忙得脚打后脑勺,收钱称菜,脸上笑开了花。照这架势,今儿就能把地里菜卖个大半!
正忙得汗流浃背,一个刺耳的动静响了起来。
“让开让开!都围这儿干啥呢?”
人群被粗暴地推开,三个穿制服、戴红袖章的挤了进来。是镇上市管所的。为首的是个黑脸汉子,姓赵,外号赵黑脸,脸拉得老长,手里小木棍敲得三轮车梆梆响。
“谁让你在这儿摆摊的?有照吗?”
陈二狗心里一咯噔,知道麻烦上门了。
“同志,我就搁这角落卖点自家种的菜,不挡道”
“少废话!”赵黑脸打断他,“没照就是违规经营!按规定,罚款五十!东西没收!”
五十块!周围看热闹的都倒吸凉气。这他娘是明抢!
陈二狗也急了:“同志,我就一种地的,卖点菜糊口,上哪儿弄执照去?这也罚得太狠了吧?”
“狠?”赵黑脸冷笑,“不交罚款,就跟我们走一趟!”他身后两个年轻市管员,撸袖子就要上来搬菜筐。
“住手!”陈二狗拦住他们,“你们讲不讲理?镇上摆摊的多的是,凭啥单罚我?”
赵黑脸皮笑肉不笑:“别人都有固定摊位,就你是流窜的!不罚你罚谁?再说了,有人举报你卖的东西邪性,个头大得不正常,怀疑用了禁药!”
陈二狗一下子明白了。这准是王老五或昨天那帮混混捣的鬼!故意找茬!
他看着赵黑脸那副嘴脸,知道今儿这事没法善了。这跟揍王老五不一样,这是镇上市管所的人,打了更麻烦。他一小农民,斗不过。
他压着火,从兜里掏出昨天卖菜的钱,数出五十块递过去:“罚款我交,菜能不没收不?我立马走人。”他想破财消灾,赶紧撤。
赵黑脸没想到他这么痛快掏出五十,愣了下,接过钱蘸着唾沫数了数,眼珠一转揣进兜,却没罢休的意思:“钱是交了,东西还得没收!谁知你这菜有没有毒?得带回去化验!”说著又示意手下搬。
这他妈就是明抢了!陈二狗的火噌地窜上来。叔可忍,婶不可忍!他一把攥住一个市管员伸向菜筐的手腕。
“钱也罚了,凭啥还收我东西?”
“嘿!还敢动手?”赵黑脸见状,掏出哨子就吹,“哔——哔哔——”尖锐哨声响起,远处又跑来几个市管所的。眼看要干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人背着手踱了过来。
“吵吵啥呢?怎么回事?”
赵黑脸一见这人,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笑脸:“刘主任!您怎么屈尊到这儿来了?没事没事,就一无照经营的,我们正处理呢!”
那刘主任没理他,目光落在陈二狗那些异乎寻常的菜上。他拿起根黄瓜瞅了瞅,又拿起个西红柿闻了闻。
“小伙子,这菜你种的?”
陈二狗看这人气度不一般,点点头:“是,自家地里长的。”
“咋长这么大?用的啥法子?”
陈二狗心里一动,又把那套说辞搬出来:“家传的土方子,用些草药泡水浇,可能管点用。”
刘主任眼睛一亮:“哦?土法子?有点意思。”他转头对赵黑脸说:“老赵,这位小同志是搞农业技术创新的,值得鼓励嘛!别动不动罚款没收。”
赵黑脸傻眼了:“刘主任,这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刘主任摆摆手。
“他还收了我罚款!”陈二狗嚷道。
“赶紧把钱还人家!你这市管员怎么当的?”刘主任脸一沉,“我看这菜挺好。这样,这些菜我全要了,按市价两倍算!”
他又对陈二狗说:“小伙子,我是镇上新来的分管农业的副主任,刘建国。你对种地挺有研究啊,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农技站交流交流经验?”
峰回路转,陈二狗喜出望外,赶紧应下:“愿意!当然愿意!谢刘主任!”
赵黑脸等人面面相觑,灰溜溜还了钱,臊眉耷眼走了。
刘主任真按双倍价买下所有菜,还给他留了地址,让他改天去农技站细聊。
陈二狗揣著卖菜得来的一百多块,蹬著空车,心花怒放往回走。没想到因祸得福,竟攀上了镇上的主任!这下卖菜路子更宽了!他觉著今儿的日头都格外暖和。
回到村口,已是后晌。他先到王翠花家还车。王翠花气色好了不少,正在院里扫地。见着二狗,脸上飘起两朵红云,但眼神自然多了。
“二狗回来了?菜卖得咋样?”
“卖光了!翠花姐,多亏你家车!”陈二狗乐呵呵道,把车推进棚子放好,“对了,你背上那疙瘩咋样了?还疼不?”
“不疼了!真神了,都快摸不著了!”王翠花感激道,“二狗,今晚别走了,在姐这儿吃,姐好好谢你!”
看她那热切眼神,陈二狗心里一暖,还是摇摇头:“不了姐,我嫂子还等我回去吃饭呢。改天,改天一定来叨扰。”
听到“嫂子”俩字,王翠花眼神黯了下,很快又笑起来:“行,那你快回吧,别让巧芬等急了。”
陈二狗跟她道了别,朝家走去。看着他背影,王翠花倚著门框,幽幽叹了口气:“有个家,真好啊”
陈二狗一路小跑回家,迫不及待要把这好消息告诉嫂子。他推开院门,扯著嗓子喊:
“嫂子!我回来了!咱要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