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亲临现场，你永远无法想象“绝望”是什么颜色。
在这里，绝望是灰色的。
漫天的火山灰遮蔽了阳光，地面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由骨粉、弹壳和凝固的血浆混合而成的泥泞。数以百万计的低阶异兽——变异鼠潮、镰刀甲虫、腐蚀酸液蚁——像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灰色地毯，不知疲倦地啃噬着这道已经千疮百孔的人类防线。
正规军的指挥系统早在三小时前就瘫痪了。现在的东部防线，就是一座巨大的孤岛，几十万难民和残兵被挤压在几个相互隔离的废墟里，等待着最后的覆灭。
万米高空，末日方舟。
“到了。”
沈争看着全息屏幕上那片惨烈的战场，手中的可乐罐微微倾斜。
“老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幽灵坐标’？”
影二（贪狼）凑了过来，巨大的机械头颅几乎贴到了屏幕上，“g4区？这里的数据很奇怪。地战损率高达90，唯独这里……伤亡率被压在30以下。”
“而且弹药消耗极低。”
艾琳娜坐在操作台前，十指如飞，眼中闪烁着解谜的兴奋，“数据显示，过去十分钟，g4区只发射了不到五百发子弹，但击杀数却超过了三千。这不符合弹道学逻辑，除非……”
“除非有人在用更高效的方式杀怪。”
沈争把画面拉近。
“把镜头切到地面。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替我省钱。”
地面，g4区废墟。
这里曾是一座化工厂，现在只剩下一堆扭曲的管道和反应釜。
在阵地的最前沿，一段用沙袋和尸体堆起来的战壕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和混乱。
相反，这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当、当当、当——”
一种清脆、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穿透了战场上嘈杂的嘶吼，在战壕里回荡。
声音的来源，是一个坐在废弃油桶上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作战服，袖口磨出了毛边。他的左裤管空荡荡的，在这个满是怪物的战场上，残疾意味着死亡。
但他没死，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他满脸胡茬，嘴里叼着半根没点燃的烟卷，手里拿着一根生锈的钢管，正像个乐队指挥一样，有节奏地敲击着身边的铁栏杆。
他叫魏风。一个退伍十年的残疾老兵，现在是这群难民唯一的“头儿”。
“当！”
战壕左侧，七八个难民立刻松开了手中的绳索。
哗啦！
一大堆废弃的化工桶滚落下去，正好砸在了一群试图爬坡的镰刀甲虫头上。甲虫被砸翻，露出了柔软的腹部。
“当当当！”
右侧的废墟里，几个拿着自制长矛的年轻人猛地刺出，精准地扎穿了那些翻肚皮甲虫的要害。
没有浪费一颗子弹。
“这节奏感……”
高空中的沈争挑了挑眉，“他在用声音指挥？在这种环境下？”
“不仅如此。”艾琳娜指着屏幕的一角，“你看那里。”
在战场的边缘，一道黑色的幽灵（影三·破军）正在高速游走。
影三处于“自由猎杀”模式，他的ai逻辑很简单：优先击杀高价值目标（c级以上精英）。所以他根本不管那些漫山遍野的炮灰，只盯着兽群里的头目射。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头目死了，炮灰失去控制，反而会更加疯狂地冲击防线。
但魏风似乎……看穿了这一点。
“当——！”
魏风突然重重地敲了一下栏杆，然后把钢管指向了东南方向。
“所有人！向左横移十米！趴下！”他沙哑的嗓音吼道。
难民们没有丝毫迟疑，像条件反射一样执行了命令。
下一秒。
咻——！
一支漆黑的暗影箭矢（来自影三）呼啸而过。
它并没有射向难民，而是射向了难民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一只c级酸液喷吐兽。
“噗！”
酸液兽被爆头。它体内的高压毒囊瞬间炸裂，绿色的强酸像雨点一样喷洒而出。
如果难民们没动，这一下就是团灭。
滋滋滋！
那漫天的酸液，全部泼在了刚刚冲上阵地的一大群变异鼠身上。
几百只变异鼠在惨叫中化为脓水。
“借刀杀人？！”
影二惊呼出声，“这老家伙……他在利用影三？！”
“他预判了影三的攻击落点。”
艾琳娜推了推眼镜，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他不仅计算了怪物的移动轨迹，还计算了影三的ai逻辑。他知道影三会优先杀那个喷吐兽，也知道喷吐兽死后会自爆，所以他提前把怪群引到了那个位置，然后让难民撤离。”
“他在把你的影子……当成他的远程炮台用。”
沈争看着那个只有一条腿、却稳如泰山的男人。
系统面板上，影三的挂机效率突然跳涨了一个百分点。
【提示：检测到外部战术协同。
【影分身no3（破军）杀戮效率提升30。
【评价：有人在替你的影子“聚怪”。
“有意思。”
沈争笑了。
他一直以为挂机流的极致是系统托管，没想到有人能反向托管系统。
“这种人才，窝在这个废墟里当难民头子，太浪费了。”
沈争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不过，他的好运快到头了。”
屏幕上，战场局势突变。
“吼——！！！”
随着低阶异兽的死伤惨重，兽潮深处终于被激怒了。
大地隆起。
一只体型足有重卡大小、浑身覆盖着厚重岩石装甲的巨兽钻了出来。
【特性：物理免疫极高，冲撞力极强。
这头地行龙一出现，就无视了影三的冷箭（它的皮太厚，普通平射很难秒杀），红着眼，死死锁定了那个一直在敲钢管的“噪音源”——魏风。
轰隆隆！
地行龙发起了冲锋。沿途的废墟像纸糊的一样被撞碎。
距离魏风的战壕，只剩下一百米。
“当……当……”
魏风手里的钢管敲了两下，声音却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停顿。
他看了一眼周围那些瑟瑟发抖的难民。
他知道，这次挡不住了。没有重武器，这就是绝对的力量碾压。
“所有人，撤进防空洞！把门焊死！”
魏风扔掉了钢管。
他从怀里掏出了最后一枚早已生锈的“光荣弹”，那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体面。
他整理了一下那件破旧的军装，用唯一的腿站直了身体。
他看着那头越来越近的巨兽，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终于可以休息了”的解脱。
五十米。
三十米。
魏风拉开了引信。
“老伙计们，我来找你们了。”
就在他准备闭上眼，迎接死亡的那一刻。
“滴——”
“影氏重工提醒您：您的‘自杀式’离职申请已被驳回。”
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在他的战术耳机（其实早就坏了，这是直接的精神链接）里响起。
魏风愣住了。
紧接着。
“轰！！！”
一道赤红色的光柱从天而降，如同天罚，精准地轰在了那头正在冲锋的地行龙身上。
没有爆炸，只有气化。
那头几秒钟前还不可一世的c级巅峰巨兽，连哀嚎都没发出来，就在这道毁灭性的光束中……人间蒸发了。
地面上只留下一个直径十米、还在流淌着岩浆的深坑。
冲击波吹飞了魏风手里的手雷，也吹乱了他花白的头发。
他呆滞地抬起头。
只见头顶那厚重的火山灰云层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大洞。
一艘漆黑、宏伟、宛如神灵座驾的金字塔形飞船（末日方舟），正悬停在g4区的正上方。无数架黑色的无人机如蜂群般涌出，瞬间接管了整个战场的制空权。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火力网覆盖了防线，将那些试图靠近的异兽撕成碎片。
一道全息投影光束从天而降，落在魏风面前。
光影凝聚，变成了沈争的身影。
他依然是一副休闲装扮，手里拿着一杯可乐，就像是来这里旅游的游客。
“魏风先生，是吧？”
沈争看着这个满身硝烟味的老兵，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商业微笑。
“刚才那一波配合打得不错。我的影子很喜欢你的节奏。”
魏风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天上那个大家伙，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是谁？军方的新式部队？”
“不，我是个商人。”
沈争指了指天上。
“军方给不了你这些装备，也给不了你这群难民活路。”
“但我可以。”
沈争伸出手，一份电子合同凭空浮现在魏风面前。
“影氏重工正在组建全球防务部。我们需要一个能看懂战场、能指挥千军万马、而且……”
沈争看了一眼魏风那条空荡荡的裤管。
“而且不怕死的疯子来当总指挥。”
“年薪随便开，c级机械义肢包分配，你的这些难民兄弟，我全包了。”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把手里的钢管，换成……”
沈争打了个响指。
影二的投影浮现，展示出了一张庞大的、覆盖全球的火力网络图。
“……换成这个？”
魏风看着那张图，看着那些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先进武器，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是个兵。
兵的宿命是战场，而不是在这个废墟里像老鼠一样等死。
他沉默了三秒。
然后，他弯下腰，捡起了那枚没响的手雷，重新插回保险销。
“老板。”
魏风抬起头，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名为野心的火焰。
“这活儿，我接了。”
“但我有个条件。”
“说。”
“刚才那头地行龙，如果你不开炮，我本来打算炸断它的腿，然后用陷阱困杀的。”魏风指了指那个深坑，“你那一炮太浪费了，至少亏了五十万。”
“下次这种亏本买卖，别让我看见。”
沈争愣了一下。
然后，他和身边的艾琳娜对视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好！”
“我就喜欢替老板省钱的员工！”
“全员登舰！”
沈争大手一挥。
“魏总指挥，请就位。”
“下一站，西部大沙漠。”
“让我们去给那个s级裂隙……好好上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