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未时三刻，幽州刺史府正门。
往日威严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前八名持戟卫兵如雕塑般肃立。但今日，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街道两侧的店铺大多关门歇业，偶有行人也都低头疾走，不敢在府前逗留。
狄仁杰一身紫色官袍，头戴乌纱，腰佩金鱼袋，在十余名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走到府门前。李元芳按剑随侍在侧，吕虎则穿着一身崭新的校尉甲胄，手持方天戟，紧随其后。
“来者何人！”守门卫队长上前阻拦。
狄仁杰看都不看他，从袖中取出一面金牌，高举过顶，朗声道：“大理寺卿狄仁杰，奉旨查案！幽州刺史方谦涉嫌谋逆，本官现要搜查刺史府！敢有阻拦者，以同党论处！”
金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上书“如朕亲临”四个大字。
卫队长脸色大变，噗通跪倒：“卑职不知狄公驾到，死罪！只是方刺史今晨有令，任何人不得”
“本官说的话，你听不见？”狄仁杰声音转冷。
李元芳一步踏前，手按剑柄，杀气凛然。
卫队长额头冷汗涔涔，咬咬牙，挥手道：“开门！”
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狄仁杰当先而入，李元芳、吕虎紧随。十余名亲卫迅速控制府门，将原本的守卫缴械看管。
府内，假方谦早已闻讯，带着数十名心腹家丁、衙役，堵在正堂前的庭院中。他此刻穿着刺史常服，面色阴沉，强作镇定。
“狄大人！这是何意？！”假方谦厉声道，“本官乃朝廷钦命幽州刺史，纵是狄公，也无权私闯府衙！”
“私闯？”狄仁杰停下脚步，目光如电，“方刺史，本官问你——三月十七日，也就是使团遇袭前夜，你在何处？”
假方谦一愣，随即道：“自然在府中处理公务！”
“可有人证？”
“府中仆役皆可作证！”
狄仁杰笑了，那是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笑容：“巧了，本官恰巧查证到，三月十七日夜，幽州驿丞曾到府衙求见刺史，禀报使团接待事宜。但守门衙役说——刺史大人身体不适，早已歇息，不见客。”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可本官问过那夜的守门衙役，他们记得清楚，刺史府后院，一整夜都有琴声传出。一个‘身体不适、早已歇息’的人，会弹一夜的琴？”
假方谦脸色一白：“这本官”
“还有，”狄公继续施压，“使团遇袭次日，你下令封锁消息，严查‘散布谣言者’，抓了十七名百姓。可本官查过卷宗，那十七人，有六人是幽州军退役老兵，五人是本地乡绅，还有三人是读书人——他们，都曾公开质疑过你这个‘方刺史’的政令。”
“你！”假方谦后退一步，眼中闪过慌乱。
“更奇怪的是，”狄仁杰步步紧逼，“本官派人查验过你这两个月批阅的公文——笔迹，与半年前方刺史的笔迹，有七分相似，但运笔习惯、力道分布、起收笔锋，处处透著刻意模仿的痕迹！”
他猛地提高声音：“你不是方谦！说，你是谁？！真正的方刺史在哪儿？！”
话音如惊雷，震得假方谦浑身一颤。
庭院中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些家丁、衙役面面相觑，有人开始动摇——他们其实也早有怀疑，这两个月“方刺史”性情大变，行事诡异，只是不敢说。
“胡、胡说八道！”假方谦嘶声吼道，“来人！给我将这些擅闯府衙的狂徒拿下！”
但这一次，响应者寥寥。
只有七八个明显是他心腹的汉子拔出刀，其余人都在犹豫。
“冥顽不灵。”狄仁杰摇头，对李元芳道，“元芳，拿下此獠。其余人等，放下兵器者不究，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是！”
李元芳长剑出鞘，如一道黑色闪电扑向假方谦！
那七八个心腹还想阻拦，吕虎已动了。他大步踏前，方天戟横扫而出！虽然未开刃，但恐怖的力道下，戟杆如铁棍般砸在一人腰间，那人惨叫一声，肋骨断裂，横飞出去！
“挡我者死！”吕虎怒吼，戟随身转，如虎入羊群！
“砰砰砰——！”
戟影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那些家丁虽然悍勇，但在吕虎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转眼间，七八人全数倒地，呻吟不止。
而李元芳那边，假方谦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李元芳一剑削断发簪，剑锋架在了脖子上。
“别动。”李元芳声音冰冷。
假方谦面如死灰，颓然跪倒。
狄仁杰走到他面前，俯视著这个冒牌货：“现在，可以说了吗？真正的方谦，在哪儿？”
假方谦嘴唇颤抖，却不开口。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声惊叫：“井、井里有东西！”
众人循声望去，是一个正在搜查的亲卫，站在后花园的枯井边，脸色惨白。
狄仁杰面色一沉，快步走向后花园。吕虎、李元芳押著假方谦紧随。
枯井位于花园西北角，周围杂草丛生，显然很久无人打理。井口盖著一块青石板，此刻已被掀开，露出黑洞洞的井口。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飘散出来。
“井下有什么？”狄仁杰问。
那名亲卫颤声道：“好、好像是具尸体”
吕虎心头一震——来了，真方谦的尸体！
狄仁杰闭目片刻，睁开眼时，眼中已有悲悯：“取绳索、灯笼，下去看看。”
“卑职去！”吕虎主动请缨。
他让人拿来绳索，系在腰间，另一头绑在井旁石柱上。李元芳递给他一盏防风灯笼：“小心。”
吕虎点头，一手提灯，一手抓绳，翻身下井。
井很深，约有三四丈。越往下，腐臭味越浓。井下有积水，冰冷刺骨。灯笼的光芒照亮井壁——青苔、水渍，还有一具被麻袋包裹的尸体。
尸体半泡在水中，已开始腐败，但面容依稀可辨。是个五十余岁的男子，面容清瘦，颌下有须，虽然被水浸泡变形，但仍能看出与假方谦有六七分相似——这才是真正的幽州刺史方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