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箬跟着百里夜穿过内门长廊，脚下的石板裂缝里钻出几根枯草。她没说话，目光扫过两侧屋舍。屋顶瓦片残缺，檐角挂著蛛网，墙皮剥落处露出斑驳木架。几名弟子抱着旧书匆匆走过，衣袖磨出毛边，腰间法器布满划痕。
百里夜停下脚步，在一处偏院前转身。“你就住这。”
院子很小，三面围墙，一面靠着山壁。门匾歪斜，写着“归尘居”三个字，漆色脱落大半。
他推门进去，屋内桌椅陈旧，床铺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被褥。窗台积灰，角落放著一只破陶罐，里面插著半截干枯灵草。
“东西都用不坏，将就些。”他说完便走了，没解释为何这里能随意进出禁地，也没提昨夜那滴血的事。
云箬关上门，走到桌前。桌上有一本翻开的册子，纸页泛黄，记录著近三个月宗门收支。她快速翻看：灵米入账八石，耗用十石；低阶聚灵丹购入二十枚，全数分发外门；灵田产出下降四成，因无人会修缮聚灵阵最后一行写着——本月赤字三百灵珠。
她放下册子，走出屋子。清晨阳光照在脸上，她抬手挡住光线，视线落在远处灵田。田埂杂草丛生，土壤干裂，几株灵药耷拉着叶子。一名弟子正蹲在地上查看，手指轻拨土块，随后摇头起身。
云箬走过去。
“这田多久没翻了？”
弟子回头，见是她，迟疑一下：“半年。上次阵法反噬，伤了两位师兄，之后没人敢动。”
“聚灵阵图纸在哪？”
“藏书阁有，但是残卷。”
“带我去。”
藏书阁建在主殿旁，门框松动，推开时发出吱呀声。书架东倒西歪，多数空置。靠墙一排柜子上了锁，贴著“高阶功法”标签，但锁扣锈迹斑斑，像是多年未开。
弟子从角落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递出一张焦边图纸。图上符文断裂，关键节点模糊不清。
“只有这个？”
“嗯。以前想请清风宗帮忙修复，可付不起报酬。”
云箬收起图纸，离开藏书阁。她沿着山道往上，经过执法堂、炼丹房、演武场。每一处都显破败：丹炉裂缝修补多次，演武桩倒塌两根无人扶正，墙上告示栏贴著“节约符纸，禁止重写”字样。
她站在高处平台，俯视整座宗门。建筑零散分布，灵气稀薄，聚灵阵光晕微弱断续。昨日回放画面中那些围观弟子，衣服无一完好，多数人面色苍白，灵力运转滞涩。这不是资源紧张，是长期衰竭。
天刚过午，她来到主殿外。守门弟子认出她，立刻通报。片刻后，殿门开启，一名灰袍老者坐在案前。他须发灰白，面容平和，眼神清澈无压。桌上摊著一本厚册，封面写着《宗门志》。
“你就是云箬？”
“是。弟子今日求见，为宗门现状而来。”
老者抬手示意她继续说。
“昨夜我随百里夜入宗，途中观察地形与阵法分布。今晨走访各处，确认所见非误。三处聚灵阵失衡，其中西岭阵已停转；七成灵脉被杂草覆盖，灵田产量不足鼎盛时期三成；外门藏书阁九成典籍无防护禁制，若遇风雨鼠虫，百年传承恐毁于一旦。”
老者听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你说得没错。”
“弟子不解，为何不向外求助？”
“试过。十年前向玄阳宗求援，对方索要凤凰族遗迹坐标作交换。我们没有，也不愿拿祖地换资源。”
“那自力更生呢？重修阵法，培育新药，整顿制度。”
“没钱。”老者翻开手中账册，“上月收入一百二十灵珠，支出三百四十。缺口靠变卖旧物填补。再撑两年，连屋瓦都要拆去换了。”
云箬盯着他。
“您不怕我说这些话？”
“怕什么？说真话的人太少，反而珍贵。”
“可您还是无力改变。”
老者沉默。良久才开口：“我这一生，只想守住闲云宗不灭。能护住弟子性命，让他们安心修行，已是极限。振兴不敢想。”
云箬站直身体。
“我想试试。”
“你一个人？”
“我可以找到方法。先从最急的开始：聚灵阵修复、灵药种植、基础符箓供应。”
“怎么做？”
“我会画符。低阶攻击符、防御符、引灵符都能做。若允许我在山脚设摊售卖，换取灵材与灵珠，便可启动第一轮循环。”
老者看着她。
“你刚入门，不必背负这些。”
“我不是为宗门施恩。我要立足之地，也要资源成长。帮宗门，也是帮自己。”
“万一失败？”
“损失些材料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从头开始。”
老者缓缓点头。
“你说得对。我们总等著别人来救，可谁真的会管一个快死的宗门？”他合上账册，抬头看向殿外天空，“百年来没人敢提‘改变’二字。你来了，第一个说要改。”
云箬没接话。
“归尘居归你用了。百里夜不会管事，你也不用问他。需要什么，直接来找我。”
“多谢宗主。”
“别谢我。我只是没拦你。”
她转身离开主殿。石阶两侧立著两尊石兽，早已风化模糊。她一步步走下去，脚步稳定。身后大殿寂静，前方山路蜿蜒。她在山门岔口停下，望向通往山脚的小路。路边有块空地，地面平整，靠近水源，离集市不远。
她蹲下身，用手抹平一块泥土，从袖中取出炭笔，在地上画出简单布局：左侧摆摊区，右侧储物箱位置，前方留出通道。又划掉两次，重新调整角度，确保人流可视。
站起身时，她的指尖蹭到掌心旧伤。那是前世被钉在炼魂柱上留下的痕迹。现在它已经结痂，不再流血。
远处传来钟声，晚课将至。几个弟子从田里回来，手里拿着枯萎的灵苗。他们看见她站在路口，不知在做什么，有人小声议论。但她没理会。
明天辰时，她会带第一批符箓下山。五十张引灵符，三十张火球符，十张金刚符。成本核算过，售价定在市价七成。只要卖出六成，就能买回修复聚灵阵的第一批材料。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块空地，转身朝归尘居走去。
她的左手小指突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