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户人家在哆嗦中按下了手印。
有人拿地作抵押,有人拿房子作抵押,还有人把自家半大的孩童押上了。
孙大柱双眼没有神采,接过那袋长了霉的杂粮,泪珠啪嗒掉进粮袋里,扬起一小撮灰尘,他没讲一句话,抱着那袋关键的粮食,摇摇晃晃挤出人群。
王莽站在石阶上,自满地扫视着一张张绝望的脸,声音提得更响了。
“还有谁要借?今儿可是最后一天!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明儿个粮价还得涨,一斗粮,那就不是一亩地能换的了!”
人群骚动起来,更多的人眼神动摇。
站在人群最外面的陈默,手里的铁镐柄被他握得发白,他清楚,王家这是打算把整个村子的血都吸尽,连一点骨头渣子都不想剩下。
他帮不了所有人。
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爹和妹妹。
而这,需要更多的粮食,也需要更强的力量。
就在这时,王莽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到陈默身上,他咧嘴一笑,声音立刻提高了。
“陈默,你在那边瞅什么,你家那两亩没人要的瘠田,要不要也拿来换些粮食,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给你个优惠价钱,一亩地换三斤粮,怎样?”
砰的一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全都转过去,盯着陈-默。
陈默迎着所有人的视线,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不换。”
王莽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不要嘴硬!我可听说了,你父亲都咳血了!没粮没药,我看他能撑几日?”
陈默不想再理会他,转身便准备离开这个是非地。
“等等!”王莽在后面大喊一声,他带着赵四还有孙狗子,几步冲了过来,拦住了陈默的去路,“你偷了村里的东西,说,昨天井里的鸟窝,是不是你这小子掏的,那可是村里的公共财物!”
陈默握紧了铁镐柄。
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借口拙劣得可笑。
但在这种年月,谁有粮食,谁就有道理。
王莽和赵四,孙狗子一块堵在陈默面前,后边,十几个还没走的村民也围了过来,伸长脖子看热闹。
“大伙都来评评理!”王莽的手指头差不多要顶到陈默的鼻子了,“昨天有人半夜看见他陈默在井边鬼鬼祟祟的,今天井里的鸟窝就没了,那井是我们全村共有的,里面的鸟蛋按道理应该平均分,他怎么能一个人偷偷独自霸占?”
赵四跟在旁边帮腔,唾沫星子乱飞。
“对!没错!我们兄弟俩亲眼看见他从井边溜走的!”
孙狗子更是把事情说得更夸大,“鸟蛋那也算得上是肉,当下这个时候,一口肉能救活一条性命,为什么他家能吃好的喝好的,我们却都得挨饿?”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井里还有鸟窝?我咋不知道?”
“真的假的?要是真有鸟蛋,那会有多少个?”
“嘶陈默家都快穷得吃不上饭了,他还有闲工夫下井掏鸟蛋?”
陈默的眼神平静,他注视着上蹿下跳的王莽。
“你说我偷鸟蛋,证据呢?”
王莽被噎了一下。
“还要啥证据?有人看见了!”
“谁看见了?”陈默追询,“你把他喊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王莽一下子没了言辞,他并不能说那是林清雪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的,要是说了,就等于让所有人都知道林家还在帮王家留意陈默家的一举一动。
见王莽不说话,陈默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冷意。
“说不出来?”
王莽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
“少他妈的废话!你小子敢不敢让我们搜身?那东西肯定还在你身上藏着!”
“凭什么搜我身?”陈默眼神一冷。
“呵,做贼心虚了不是?”王莽指着陈默的胸口,对村民们呼喊着,“大家都来看看,他怀里那是鼓胀胀的,肯定是藏着物件!”
几个村民下意识朝着陈默的胸口看过去,确实,那里的衣服有点鼓起,那是他包扎伤口的布,还有贴身放着的那块银元。
李老根拄着拐杖挤进人群,站到陈默身前,朝着人群呼喊:“王莽,你并不要太过分了!”随后又说道,“没有证据就想要搜人家身子,村里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王莽冷笑一声,斜着眼看他。
“李老头,你这么护着他,是不是也分了你几个鸟蛋?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小心惹祸上身!”
李老根气得胡子直抖,却说不出话来。
陈默看到眼前的情况,心里明白,要是今天不把这件事情好好处理,王家那群疯狗会一直纠缠不断。
他伸手,探进了怀里。
转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的手上,连呼吸都停滞了。
王莽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不过,陈默掏出来的,不是鸟蛋。
而是一个被油纸包得严实的小包。
王莽愣住了。
“钱?你哪来的钱?!”
陈默没回应他,在所有人面前,把油纸一层一层揭开,油纸里头,是五枚已经发黑的铜钱,以及一张发黄的纸条。
他打开纸条,朝着所有人,一个字一个字地高声读了出来:
“李三藏在这里,要是我离世了,钱财就归捡到的人。腊月初七。”
念完,他看向村民,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这是李三叔的字,前年冬天他饿死之前,把最后的钱藏在了井壁的砖缝当中,我昨日到井边打水,看见砖头松动了,伸手一掏,就掏出了这个。”
人群哗的一下炸开了。
“李三?是那个没儿没女的孤老汉李三?”
“我的天,他还藏了钱?”
“这这确实陈默这小子运气也太棒了!”
王莽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咬着牙,勉强为自己辩解道:“那那鸟窝又该怎么解释?不要觉得拿上几个钱财就能够随便地应付过去!”
陈默把钱和纸条重新包好,塞回怀里。
“我不知道什么鸟窝。井壁特别滑,我又不会飞,怎么才能爬下去?”
他话音才一停下,怀里用来包扎伤口的布包,就由于他刚才的举动,一下子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