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土炕上,他爹陈大山躺着,脸灰败,胸口微弱起伏。
偶尔一阵猛咳,嘴角渗出暗红的血丝。
旁边的妹妹陈灵儿更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睛空洞地望着茅草屋顶。
陈默心里一抽,疼得厉害。
“灵儿,你看哥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陈默从怀里掏出四个沾着泥土的野鸡蛋。
陈灵儿空洞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鸡,鸡蛋?”
躺着的陈大山也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陈默手里的东西,不敢相信。
“默,默儿,哪,哪来的?”
“后山捡的,藏得可好了,别人都找不着。”
陈默随口编了个理由。
他爹陈大山的眼泪刷一下就流下来了,顺着脸颊的褶子淌进发黄的枕头里。
陈默把鸡蛋放好,开始生火。
柴火都是湿的,点半天点不着,浓烟滚滚,呛得人直咳嗽。
好不容易燃起一小簇火苗,他赶紧把破锅架上,倒了水,敲了两个鸡蛋进去,拿筷子搅和。
很快,一股香气在茅屋里弥漫开。
蛋花汤的香味。
陈灵儿一个劲儿地吞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
陈大山别过头,不忍心再看。
陈默盛了一碗,先吹凉了点,端到陈大山面前。
“爹,你先喝。”
陈大山摇头。
“给,给灵儿,”
“你喝!不喝我全倒了!”
陈默声音很硬,不容拒绝。
他爹拗不过他,只能被他扶着,小口小口地喝下大半碗。
剩下的,陈默端给了妹妹。
陈灵儿一边喝,一边掉眼泪。
“哥,真好喝,”
“还有两个,明天吃。”
陈默又把挖的那些野菜处理了一下,扔进锅里,加了好多水,熬了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菜粥。
一家人分着喝了,脸色总算缓和了一点,但还是虚弱得很。
夜深了。
家人都睡了,陈默静静坐在炕边,看着妹妹和老爹。
看来,光是活着还不够,得让他们活得好。
明天,必须得冒点险了。
要么搞点更顶饿的食物,要么,搞件武器。
“默儿,”
陈大山的声音忽然响起,吓了陈默一跳。
他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看着他。
“你,你变了。”
“今天打王莽,不像你。”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
“爹,他都欺负到家门口了,我还能忍?”
“小心点他。”陈大山喘了口气,“他爹王老七,以前就是黑风岭上有名的土匪头子,后来朝廷剿匪不力,改行招安,他花了一大笔钱买通了县里的官吏,这才摇身一变成了咱们村的里正。他家在镇上,还有个在县衙当差役的表舅,官匪勾结,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惹得起。”
土匪?差役?
陈默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威胁比他想的还大。
“爹,村里的李老根,是个什么样的人?”陈默换了个话题。
“李先生?”陈大山提起他,语气里多了些敬重,“那可是读书人,中过秀才的。人正派,在村里说话有分量。要不是他,咱家这点地早没了。”
陈默点了点头,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默儿,你过来。”
陈大山朝他招了招手。
陈默凑过去。
“爹,有件事,咳咳,”陈大山剧烈地咳嗽起来,呼吸更急促了,“我怕,我怕撑不过今晚了,咱家最大的秘密,我得告诉你,”
陈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
“你听我说完!”陈大山抓住他的手,力气出奇地大,“灶台,灶台底下第三块砖,挪开,有个地窖。地窖左边的墙,从里往外数第五排,往下第七块砖,后面是空的,”
陈默瞪大了眼睛。
“那里面,藏着藏着五块印着龙纹的大乾官造银元,还有三串大乾通宝铜钱,”
陈大山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是,那是咱家的命根子,是留着给你和灵儿买命的钱,不到万不得已,死也不能动,”
轰!
陈默的脑子被雷劈了。
种子粮?银元?
前世,他爹到死都没说这个秘密!
他和妹妹守着病死的爹,活活饿死在这间破屋里,到死都不知道,就在脚下,藏着能让他们活下去的钱!
一股烈焰,瞬间从他心底烧了起来。
他恨!
恨前世那个蠢到家的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夜更深了。
陈默按照他爹说的,轻轻挪开了灶台下那块松动的砖。
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露了出来。
他钻了进去,地窖里又窄又潮,一股子土腥味。
他摸索着找到左边的墙壁,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仔细地数着。
第五排,第七块砖。
他用手指敲了敲。
是空的!
他激动得手都抖了,用指甲一点点把砖头缝里的湿土抠掉,好不容易才把那块砖给撬了出来。
后面果然是个洞。
他把手伸进去,摸到了一个麻袋,还有一个小布包。
拖出来一看,麻袋沉甸甸的,估摸着有二十来斤,里面是混着麦种的粗粮。
打开布包,五块银元和三串铜钱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陈默整个人都僵住了。
前世,父亲的尸体就在炕上慢慢变冷。
妹妹缩在他怀里,哭着说“哥,我好饿”,然后渐渐没了声息。
他自己,也在无尽的悔恨中,走向死亡。
那些画面,此刻在他脑子里反复切割。
“啊!”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凭什么!
凭什么他这么无能!
王莽家的土炕上。
王莽骂骂咧咧地躺着,一条腿用破布吊着。
“妈的,疼死老子了!”
林清雪跪在炕边,低着头,一边哭一边给他换药。
“哭哭哭!就知道哭!丧门星!”王莽烦躁地吼。
门被推开,赵四和孙狗子缩着脖子溜了进来。
“莽哥。”
“怎么样了?陈家那老东西死了没?”王莽问。
赵四赶紧回话:“没呢。不过我瞅着陈默那小子有点不对劲,居然敢还手了。”
王莽的目标,始终是陈家那传闻中的半袋种子粮。
等陈大山一死,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过去抢。
现在动手,李老根那个老东西肯定要出来多管闲事。
“对了,莽哥!”孙狗子突然想起一件事,“镇上粮行的刘爷那边放话了,他背靠着县里的主簿大人,今年收粮,价钱比往年高三成!收的都是官粮,说是要运到州府去呢!”
“高三成?”
王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心里快速算了一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