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的电子沙盘上。
代表着07号机的那个绿色光点，疯狂闪烁了两下。
然后。
彻底熄灭。
死寂。
通讯频道里只剩下令人牙酸的电流嘶鸣。
以及07号机飞行员最后那一声被强行截断的惨叫，在每个人的脑腔深处回响。
指挥中心的电子沙盘上，那个熄灭的光点，宣告了一次演习中的“阵亡”。
一个年轻生命的数据，被抹除了。
赵东升咽下一口混着铁锈味的唾沫，强行压制住翻涌到喉头的灼热。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雷达分屏上。
那里，依据07号机在信号消失前传回的最后数据链，一个模糊的矢量箭头，正指向东南方的一片空域。
没有锁定。
只有一个方向。
够了。
“二中队，全体！”
他的声音穿透死寂，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以我为基准，航向3-1-5，极限加力！”
“指挥中心，这里是第二攻击中队，已捕捉‘游隼’大致方位，转入追击。”
他切换频道，向地面汇报。
“重复，我部正在追击！”
冰冷的电子音很快传来回复。
“收到。第四中队正从东北方向赶来，预计汇合时间，二十二分钟。”
“祝你们好运。”
二十二分钟。
赵东升的嘴角绷出一个森然的弧度。
在超音速空战中，这是足以打完一场局部战争的时间。
这二十二分钟，他们必须独自面对那架“幽灵”。
“明白。”
他切断对讲。
引擎的轰鸣被瞬间推到极限，整个座舱都在高频的过载中战栗。
狂暴的推背感将他死死压进座椅。
剩下的七架“迅鸿-2”战机，撕开云层，在万米高空拉出七道苍白的凝结尾迹。
“迅鸿-2”的优势是速度。
只要能顶着对方的导弹冲过去，把距离压进目视范围，这场仗，就能打。
用数量去填。
用人命去换。
这就是上级命令中，“不惜代价”四个字背后的真正含义。
赵东升的视野里，只有前方空无一物的天空，以及战术显示屏上疯狂刷新的距离参数。
雷达屏幕上，那个代表死亡的信号，再次一闪而过。
比上一次更清晰。
“我是205！我被……”
尖叫声戛然而止。
几乎是同一瞬间，公共频道里响起另一名飞行员的怒吼。
“导弹！205六点钟方向！规避！”
太晚了。
一团橘红色的火球，在远方天际线上无声绽放，刺痛了所有人的视网膜。
赵东升的战术面板上，代表205号机的绿色光点，骤然转为警告的血红。
然后，熄灭。
“08号机！相同信号！”
“我也被锁定了！”
频道里的呼喊开始混乱，夹杂着因超负荷机动而产生的剧烈喘息。
又一团火光。
第三个光点，熄灭。
赵东升咬碎了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血腥气。
他没有下令散开。
他没有下令规避。
任何多余的战术机动，都会拖慢他们逼近的速度，只会让“游隼”有更多的时间，更从容地，将他们挨个点名射杀。
他只是沉默地将油门杆焊死在最前端，任由引擎在极限过载中哀鸣。
他在数。
一个。
两个。
三个。
根据情报，“游隼”无人机，最多携带八枚中距空对空导弹。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用命，去清空它的弹药。
然后，把它拖进最原始、最野蛮的近距离格斗。
在那个距离，“游隼”引以为傲的隐身，将毫无意义。
“04号机失联！”
“06号机……请求……支援……”
通讯频道里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电子沙盘上的绿色光点，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七架。
六架。
五架。
四架。
距离目标，五十公里。
三十公里。
十公里。
当频道里传来最后一声嘶哑的“队长……干掉它”之后，赵东升的战术面板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三个光点。
他，以及另外两架僚机。
他知道。
“游隼”的导弹，打光了。
五名战友的生命，换来了这转瞬即逝的战机。
座舱内，告警系统发出刺耳的尖啸，雷达上，一个清晰无比的红色锁定框，就在前方不到一公里的位置！
如此之近！
赵东升眼底的血丝根根迸裂，一股冰冷的杀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来了。
他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清晰地传到仅剩的两名飞行员耳中。
“02，03，准备缠斗。”
“航炮保险，解除！”
他自己的右手拇指，稳稳抬起。
“啪嗒。”
一声轻响。
那个保护着机炮发射钮的红色护盖，应声弹开。
万米高空，空气稀薄。
“03号，三点钟方向，发现航迹云！”
僚机的呼叫夹杂着电流的嘶鸣，却一字不差地钻进赵东升的耳膜。
他猛地扭头。
视线尽头，纯净的深蓝天幕上，一道极淡的白色划痕正在缓缓逸散。
那是导弹的尾迹。
也是“游隼”刚刚的位置。
它就在那里，用冰冷的电子眼，欣赏着他们用生命铺就的最后冲锋。
赵东升胸腔里的空气被瞬间挤压干净，一股滚烫的恨意直冲咽喉。
“02、03，左右两翼散开，钳形夹击。”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冷静到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自由开火。”
指令下达。
他座下的“迅鸿-2”机身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尖啸，机翼猛然一斜，如猎鹰般朝着那片空域扑杀而去。
另外两架僚机心领神会，向左右极限拉开，组成最基础，也最致命的攻击阵型。
三对一。
这是用五位兄弟的命，换来的唯一机会。
红方地面指挥中心。
巨大的电子沙盘上，代表二中队的八个绿色光点，如今只剩下三个。
它们正以一个惨烈的角度，死死咬住那个不断进行着匪夷所思机动的红色信号。
李卫国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死死盯着大屏幕。
那三个仅存的光点，像是黑暗中随时会熄灭的萤火。
他的呼吸变得极浅，几乎忘记了吐气。
整个指挥大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观看这场发生在几百公里外，万米高空之上的无声搏杀。
赢。
哪怕只是击伤。
只要能让那架“游隼”掉下一块蒙皮，只要能带回它的一点残骸，那五名飞行员的牺牲，就不是白费。
然而，那个红色光点的每一次闪烁，每一次匪夷所思的矢量变向，都让李卫国的心脏猛然抽紧。
那不是常规战术机动。
那种瞬间直角转向，那种无视空气动力学限制的恐怖过载，已经彻底超出了人类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极限。
“迅鸿-2”在它面前，笨拙得像一头撞向蜂鸟的蛮牛。
这根本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