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的尖叫声撕裂了楼道的宁静，余音还在打着转。
屋里，一个男人中气十足的呵斥声紧随而至。
“大半夜的瞎嚷嚷什么！”
话音未落，一个只穿着灰色旧背心的中年男人从客厅里大步走了出来。
他头发花白，趿拉着一双蓝色塑料拖鞋，满脸都是被打扰清净的不悦。
“爸！”
谢宁指着门口，激动得像个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
“我哥！他带了个女人回家！”
被称作“爸”的谢建国，目光不耐烦地扫过自己的儿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哥？”
他哼了一声，语气里是过来人洞悉一切的不屑。
“他能带谁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闷葫芦性子。”
谢明远：“……”
亲爸，鉴定完毕。
“真的！爸！你快看！”
谢宁见父亲压根不信，急得直接上手，一把将谢建国的脑袋强行掰了过去，正对门口。
谢建国的视线被迫转向。
下一秒，他脸上那副不耐烦的神情，碎了。
凝固了。
他的目光直直越过谢明远，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钉在了苏清鸢的身上。
谢建国愣住了。
他的眼睛一寸寸睁大，嘴巴也下意识地张开。
眼神里最初的错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转变为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仔仔细细地，上上下下地，把苏清鸢打量了个遍。
女孩身姿笔挺，气质清冽，一张脸精致得找不出任何瑕疵。
最要命的是，她就那么安静地站着，眼神沉静如水，没有半点初次上门的小家子气。
越看，谢建国眼里的光就越亮。
越看，他嘴角的弧度就咧得越大。
谢明远感到一阵头皮炸裂。
他太熟悉父亲这个表情了。
这分明就是菜市场挑猪肉，挑到最顶尖五花肉的表情，是相中了未来儿媳妇的表情！
眼看场面即将崩盘，身后的苏清鸢却镇定得可怕。
她向前迈了半步，嘴角勾起一抹完美得像是用尺子量过的微笑，声音清脆悦耳。
“叔叔您好。”
“我是明远的女朋友，苏清鸢。”
“明远”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亲昵又自然。
谢明远感觉自己的心跳猛地停滞了一下。
谢建国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一震。
“哎！哎！你好你好！”
他瞬间激动到语无伦次，一双大手在自己的背心上局促不安地来回猛擦。
随即，他视线下移，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行头。
旧背心，大裤衩，塑料拖鞋。
谢建国的脸“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不行！
这太失礼了！
这可是未来儿媳妇第一次上门！
“那个……你们先进来坐！快进来！”
他一边热情到夸张地招呼着，一边像阵风似的转身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谢明远、苏清鸢，还有一个趴在自己房门边，探出半个脑袋，满脸都写着“前排吃瓜”的谢宁。
谢明远感觉自己这短短几分钟消耗的心神，比做一整天高强度实验还多。
他侧过身，对苏清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有些发干。
“进来坐吧。”
苏清鸢点点头，步伐从容地走进了这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空间。
屋子不大，收拾得却窗明几净。
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晚饭残留的菜香，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客厅的电视还在播放着晚间新闻，声音不大不小。
“清……清鸢……”
谢明远叫出这个名字时，舌头还是没出息地打了个磕绊。
他指了指那张铺着碎花罩布的旧沙发。
“你先坐。”
“嗯。”
苏清鸢应了一声，姿态优雅地坐下。
她的背脊始终挺得笔直，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膝上，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四周。
那份淡定自若，与这个家里的兵荒马乱，形成了荒诞又鲜明的对比。
谢明远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别人家庭聚会的局外人。
他走到谢宁的房门口，屈起指节敲了敲门板。
“干嘛呢？”
门缝里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立刻缩了回去。
紧接着，门被拉开一条更大的缝，谢宁的脑袋挤了出来，她压低声音，一张脸兴奋得通红。
“哥！你从哪儿拐来这么个仙女嫂子？”
“下凡辛苦了吧！”
谢明远：“……”
他刚想纠正妹妹这不着四六的想象，门口处突然传来钥匙开锁的“咔哒”声。
兄妹俩的对话戛然而止，齐刷刷地朝门口望去。
门开了。
一个拎着好几个购物袋，神色疲惫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是他们的母亲，赵慧茹。
“哎哟，累死我了。”
赵慧茹一进门就抱怨着，顺手关上门。
“明远回来啦？正好，快来搭把手，你爸念叨好几天的酱肘子，今天总算买到了。”
她说着，把其中一个最沉的袋子递给谢明远。
谢明远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
赵慧茹换上拖鞋，一边往里走，一边絮絮叨叨地开口。
“对了，我跟你说啊，孙阿姨她那个外甥女……”
来了。
谢明远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题来了。
他立刻开口，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母亲的话。
“妈。”
“嗯？”赵慧茹正要把手里的青菜放进厨房，闻声回过头。
“我不用相亲了。”
谢明远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赵慧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好气又好笑的无奈。
“你这孩子，又跟妈贫嘴。”
“每次跟你提这事，你就找借口。”
她显然一个字都没信。
在她看来，自己这个除了工作什么都不上心的木头儿子能自己找到对象，那概率不亚于天上掉馅饼。
谢明远没有再争辩。
他只是沉默地，向旁边侧开了一步。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一直被他身形挡住的沙发区域，完整地暴露在了赵慧茹的视野里。
赵慧茹的目光，顺着儿子的动作，自然而然地落了过去。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安坐在沙发上的身影。
苏清鸢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便已礼貌地站起了身。
赵慧茹脸上的笑容，一帧一帧地，僵住了。
她手里的那个装着青菜的购物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几根翠绿的上海青滚了出来，散了一地。
她浑然不觉。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清鸢，像是看到了什么完全超出她认知范围的景象。
苏清鸢迎着她石化的目光，再次露出那个标准而完美的微笑。
这一次，她的措辞更加直接。
“阿姨您好。”
“我是您儿子的女朋友，苏清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