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那儿。”
这三个字很轻,从谢明远的嘴里飘出来,砸在张昊阳的耳膜上,却不亚于一颗巡航导弹。
张昊阳脸上的震惊,凝固了整整三秒。
下一刻,他像是听见了本世纪最好笑的段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老谢,你这牛皮吹得也太离谱了!”
他一把揽住谢明远的肩膀,使劲想把人往回拖。
“还你住那儿?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航防园!国防生里的顶尖精英都挤不进去,就你?”
“走走走,别在这儿白日做梦了,赶紧去新宿舍楼抢个上铺才是正经事!”
谢明远没说话。
他任由张昊阳拖拽,双脚却像是焊死在了地面上。
张昊阳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愕然发现谢明远竟纹丝不动。
他诧异地松开手。
“哎,你……”
话没说完,张昊阳眼睁睁看着谢明远转过身,迈开步子,径直走向那片被高墙围起的神秘园区大门。
张昊阳彻底傻了。
“喂!老谢!你来真的啊?”
他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慌乱,急忙追了上去。
“那地方不能乱闯的!门口有哨兵,还有监控!”
谢明远置若罔闻,脚步不停。
他走到那扇厚重无比的金属大门前,站定。
大门旁的岗哨亭确实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摄像头。
在谢明远站定的瞬间,摄像头中心亮起一道微弱的红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张昊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已经脑补出警报大作,一队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从里面冲出,把他们当成间谍摁在地上的恐怖画面。
他紧张地环顾四周,做好了随时拖着谢明远亡命天涯的准备。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滴。”
一声轻响。
大门侧面的墙壁上,一个嵌入式的识别面板亮起了柔和的绿光。
紧接着,那扇目测至少几百斤重的金属大门,在一阵低沉的机括运转声中,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
门后,是一个宛如世外桃源般的世界。
张昊阳的嘴巴,再一次缓缓张大,大到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看看那扇自动开启的大门,又看看一脸平静的谢明远,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谢明远侧过身,看向石化在原地的室友。
“不进来?”
张昊阳的身体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双腿不受控制地迈开,一步,一步,机械地跟在谢明远身后,走进了这片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园区。
沉重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
“咔哒。”
一声轻微的落锁声,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泥土与花草的清新空气,沁人心脾。
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清脆悦耳。
张昊阳呆呆地环顾四周。
白墙灰瓦,飞檐翘角,每一栋二层小楼都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路边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几尾红色的锦鲤在水中悠闲摆尾。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这哪里是什么宿舍区。
这分明就是从画里搬出来的江南园林!
“我靠……”
张昊阳压低了声音,爆了句粗口,生怕惊扰了此地的宁静。
“这……这是给人住的地方?这是给神仙住的吧?”
他走得格外小心,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是对这片圣地的亵渎。
“老谢,你……你掐我一下,我怀疑我还没睡醒。”
谢明远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栋小楼里,走出来一个穿着整洁工作服的中年男人。
男人步履沉稳,表情严肃,径直朝他们走来。
张昊阳的神经瞬间绷紧。
完了完了,保安来了!要被抓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谢明远前面,对着走来的男人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态度诚恳到无以复加。
“师傅!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迷路了,走错了!我们马上就走!您千万别上报学校啊!”
他一边道歉,一边疯狂给谢明远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开溜。
然而,那中年男人仿佛没看见他一般,目光径直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的谢明远身上。
男人原本严肃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恭敬的神色。
他对着谢明远微微躬身。
“谢先生,您到了。”
张昊阳的道歉声戛然而止。
他鞠着躬的身体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再次凝固。
谢……谢先生?
中年男人继续汇报道:“您的卧室已按照您的生活习惯全部布置妥当。”
“另外,魏老让我转告您,配属给您的近身警卫小组将在半小时后抵达,会先在园区外围待命,听候您的指示。”
“知道了。”
谢明远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得仿佛在听说明天食堂的菜单。
“你先去忙吧。”
“是。”
中年男人再次躬身,随后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多看张昊阳一眼。
仿佛他真的只是一团空气。
张昊阳僵在原地,大脑彻底宕机。
卧室?
生活习惯?
近身警卫小组?
这一个个词汇,像是攻城锤一样,一下下砸在他的认知上,把他过去二十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砸得粉碎。
他缓缓地,一帧一帧地转过头,用一种看史前生物的眼神看着谢明远。
“老……老谢……”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谢明远没理会他的崩溃,指了指旁边最近的一栋小楼。
“进去坐会儿。”
张昊阳像个提线木偶,浑浑噩噩地跟着谢明远走进了楼里。
一楼是宽敞的会客厅,装修风格简约大气,一套价值不菲的实木家具恰到好处。
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最离谱的是,客厅中央的茶几上,一套紫砂茶具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谢明远走过去,熟练地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张昊阳面前。
“坐。”
张昊阳机械地坐下,眼睛却死死盯着谢明远,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他端起茶杯,没喝,只是捧在手心取暖,尽管现在是九月。
沉默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开口。
“老谢……你老实告诉我……”
“你暑假这两个月,是不是背着我们……去拯救世界了?”
谢明远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闻了闻茶香。
“没有。”
“那你是不是……哪个隐藏富豪流落在外的亲儿子,现在被找回来继承亿万家产了?”
“不是。”
“那你是不是把咱们校长的孙女给……”
谢明远终于抬起眼皮,被他的脑洞逗笑了。
“你想象力挺丰富。”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昊阳快疯了,感觉自己仅存的脑细胞正在成片凋亡。
“专人打理起居,还他妈配警卫小组……这待遇,咱们校长来了有这排面吗?”
“你一个平平无奇的研究生,凭什么啊?”
谢明远喝了一口茶,温度刚好。
他放下茶杯,这才缓缓开口。
“就因为我是个普通研究生。”
张昊阳一愣。
“什么意思?”
“暑假,帮魏老做了个小课题。”
谢明远说得云淡风轻。
“成果还行,被上面看中了。”
“上面觉得,我这个‘普通研究生’的人身安全,可能需要一点小小的保障。”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张昊阳却听得心脏狂跳。
能让“上面”,配备警卫小组来保障人身安全……
这得是多惊天动地的成果?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无比好奇那个“小课题”到底是什么,但看着谢明远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终究没敢问出口。
有些事,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端起自己的茶杯,想喝口水压压惊,结果忘了茶是刚倒的。
“啊——嘶!烫烫烫!”
张昊阳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捂着嘴上蹿下跳,眼泪都快被烫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报告。”
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房内的鸡飞狗跳。
谢明远和张昊阳同时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身姿笔挺的女生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极其合体的黑色作训服,勾勒出矫健利落的身体线条。
一头齐耳短发,五官精致,皮肤冷白。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多余的情感,平静,且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她只是站在那里,整个人便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锋锐气息。
谢明远放下茶杯。
“进来。”
女生迈步而入,标准的正步,军靴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嗒、嗒”声。
她走到谢明远面前,立正,敬礼,动作干净利落。
“安防部直属行动组组长,苏清鸢,奉命前来报到!”
“从现在开始,我将担任您的贴身安防顾问,兼任安防小组临时指挥官。”
“请指示!”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而一旁的张昊阳,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整个人,彻底石化。
他捂着嘴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滚圆,嘴里的烫伤似乎都感觉不到了。
下一秒,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指着苏清鸢,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结结巴巴地喊道。
“苏……苏……苏学姐?!”
苏清鸢的目光终于从谢明远身上移开,落在了这个举止夸张的男生身上。
她那古井无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疑惑。
“你认识我?”
“何止是认识啊!”
张昊阳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刻骨铭心的恐惧。
“学姐您贵人多忘事,肯定不记得我了!”
“两年前!大一军训!最后的野外对抗演习!”
他激动地比划着。
“那天下午,下着小雨,我们红军一排三十多号人,埋伏在小山坡上,自以为万无一失!”
“结果您!您一个人!端着一把95式仿真枪,跟个鬼一样从我们后面的泥地里钻了出来!”
“不到十分钟!我们整个排,从排长到伙夫,全被您一个人给‘枪毙’了!”
“我就是那个……第一个被您一枪托砸在头盔上,‘阵亡’的倒霉蛋啊!”
张昊阳越说越激动,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女魔头”支配的午后。
那段被全歼的屈辱经历,已经成了他大学生涯里最深刻的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