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为灌注的感觉持续了约莫半炷香时间。
当最后一丝暖流融入四肢百骸，白羽从那种微醺般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雨已经完全停了，乌云散去，露出一弯冷冽的下弦月，将乱葬岗照得一片惨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还是那只黑猫，但体型似乎大了一圈——从巴掌大小变成了嗯，两个巴掌大小。原本瘦骨嶙峋的身体有了些许饱满的轮廓，湿漉漉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健康的幽光。最重要的是，体内有一股微弱但真实存在的气流在缓缓游走，随着他的意念，可以汇聚到爪尖。
他抬起右前爪，心念微动。
嗤。
一道寸许长的淡青色气芒再次闪现，比之前凝实了一丝，在空气中停留了半秒才消散。
“剑气这就是炼气期修士的力量？”白羽感受着体内那股气流——按照系统灌入的基础知识，这应该就是“灵力”。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三年份，且质量稀薄，但确确实实让他脱离了凡兽的范畴。
他，现在是一只启灵期的小妖猫了。
“咕噜——”
肚子又叫了。修为增长缓解了极度的虚弱，但饥饿感依然存在。而且，是更强烈的、对富含灵气之物的渴望。
白羽的目光，落在了那两只还在低嚎的断腿食尸犬身上。
血腥味引来了更多东西。不远处的阴影里，已经出现了几点飘忽的绿色磷火——是尸萤，以腐肉和残魂为食的小精怪。更深处，还有泥土被翻动的窸窣声。
这里不能久留。
白羽果断转身，朝着乱葬岗边缘相对干燥的方向跑去。新获得的力量让他的动作敏捷了许多，四爪落地轻巧无声，在坟堆间穿梭如一道黑色阴影。
跑出约莫一里地，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下，他找到了一个理想的落脚点——一棵半枯的老槐树，树根处有一个被野狗或狐狸刨出的洞穴，不大，但足以容纳他现在的小身躯，而且位置隐蔽，居高临下能看到一片坟区的动静。
就这里了。
白羽钻进树洞，用爪子和尾巴将里面的枯叶杂物清理出去，勉强弄出一个可以蜷缩的窝。做完这些，他蹲坐在洞口，望着月光下那片沉寂的坟场，开始思考。
系统、送葬、奖励。
这是一个残酷又诱人的循环。
那些尸体，生前或许是剑修、是魔头、是仙子、是凡人但死后，都成了他可以“获取”的资源。百分之二的修为、寿命、感悟，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但危险同样无处不在。食尸犬、尸萤、可能存在的游魂野鬼，还有那些来搜寻遗物、了结因果的活人。
“必须定下规矩。”白羽舔了舔前爪，猫眼里闪过一丝与外表不符的冷静。
第一，不涉因果。 只送葬，不探究死者身份、仇怨、来历。送完即走，不留痕迹。
第二，不露钱财。任何陪葬品、遗物，除非确定无害且必要，绝不带走。财富动人心，更动妖鬼心。
第三，不争不强。遇到危险，第一时间遁走。遇到强者尸体，量力而行。活着，才有未来。
这三条，是他作为一只弱小猫咪，在危机四伏的修仙世界，所能想到的最基本的“苟道”。
定下规矩后，白羽感到一丝心安。他蜷缩在树洞里，体内微弱的灵力自发运转，抵御着夜间的寒气。天赋【幽冥感知】如同一个被动的雷达，模糊地反馈着周围区域的“死亡浓度”和“执念强度”。
西边五十步外，有个新坟，执念很淡。
东边那片洼地，死亡气息浓郁，可能有大量尸骨，但执念混乱驳杂。
北面
他忽然睁开了眼。
北面大约两百步的地方，传来一阵清晰的、新鲜的死亡气息，而且带着淡淡的灵力波动，以及一股冲天的怨怒与不甘！
“修士？刚死的？”
白羽犹豫了。按照规矩第三条，他现在应该苟着。但那股灵力的波动，比之前的青衣剑修要弱不少，估计也就是炼气三四层的样子。危险可能不大。
更重要的是饿。
对灵力的渴望，压倒了最初的谨慎。
他悄无声息地溜出树洞，借着月光和阴影，朝着感知到的方向潜去。
很快，他看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仰面倒在一个被刨开的坟坑边，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身边散落着几件沾满泥土的陪葬品——几个生锈的铜钱，一把缺口的铁剑，还有一个被砸开的劣质玉镯。
盗墓贼。
而且，是一个刚入炼气期、有点微末修为的盗墓贼。看情形，可能是分赃不均被同伙杀了，也可能是触发了墓穴里简单的禁制。
白羽小心翼翼地靠近，【幽冥感知】全开。周围没有活物气息，只有几只尸萤在远处飘荡。死者的执念很强，充满了愤怒、贪婪和突然中断的惊愕。
“没有危险可以试试。”
他按照流程，开始“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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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身：舔掉对方脸上的血污和泥土。
更衣：将对方被扯开的衣襟拉拢。
吹唢呐：这次，他试着将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灌注到喉咙，发出了一声更长、更抑扬顿挫的猫叫。“喵——嗷呜——喵——”
当猫叫声在寂静的坟地响起时，白羽明显感觉到，死者身上那股强烈的怨念波动了一下，然后开始缓缓平息、消散。
入土为安：他将盗墓贼的尸体拖进那个被他刨开的坟坑——这倒省事了。然后扒拉泥土掩埋。
【送葬完成。】
【目标：盗墓贼（炼气三层）。】
【获得：四个月修为。】
【获得：特殊技能碎片‘听风辩位’（初级）——小幅提升听觉敏锐度与方向判断。
【获得：残破的盗墓心得x1（包含基础风水辨识、简易陷阱拆除）。】
修为增长的感觉再次传来，虽然远不如第一次强烈。同时，一些杂乱的知识碎片涌入脑海：如何看土质判断墓穴年代，如何用树枝试探翻板陷阱，哪些陪葬品可能附着阴咒
白羽晃了晃脑袋，消化着这些信息。他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陪葬品，犹豫了一下，伸出爪子，拨弄了一下那几枚铜钱和铁剑。
铁剑锈得厉害，凡铁。铜钱也是普通的朝代钱，无灵气。
那个劣质玉镯他凑近嗅了嗅，有极其微弱的阴气残留，可能是死者从某个阴尸身上扒下来的，长期佩戴恐损阳气。
“规矩第二条，不露钱财。”白羽收回爪子，“这些东西，拿了是麻烦。”
他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接下来的几天，白羽彻底过上了规律的“送葬猫”生活。
白天，他躲在树洞里，一边运转那少得可怜的灵力淬炼身体，一边通过【幽冥感知】远远“观察”乱葬岗的动静，筛选合适的送葬目标。他优先选择那些刚死不久、执念不强、且周围相对安全的尸体。大多是因各种原因死在这里的凡人流浪汉、乞丐、逃兵，偶尔能遇到一两个低阶修士。
收获也各不相同。
送葬一个老乞丐，得到三个月凡人生机（转化为微量灵力），以及技能【乞讨】——被他果断忽略。
送葬一个逃兵，得到五个月修为，以及【基础刀法】碎片。
送葬一个死于阴寒入体的采药人，得到两个月修为，以及【草药辨识（寒性）】碎片。
修为在缓慢而稳定地增长，从启灵初期逐渐向着中期迈进。各种乱七八糟的生活技能、战斗技巧碎片也积累了不少，虽然大多粗浅，但让白羽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具体的认知。
这是一个名为“玄黄界”的修仙世界，宗门林立，妖魔横行，凡人命如草芥。而他所在的这片乱葬岗，位于某个凡人国度与大燕修仙王朝的交界缓冲地带，龙蛇混杂，死个人丢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他也越来越熟练地运用自己的“送葬仪式”。没有清水，就用露水或雨水；没有唢呐，就用灵力加强的猫叫；没有棺材，就尽量找现成的坑或浅穴。多，慢慢提升到了75左右，奖励也随之小幅增加。
他严格遵守着自己的三条规矩，像一个幽灵，在坟茔间穿梭，送走亡者，收取报酬，然后消失。
直到第七天傍晚，意外还是来了。
那天，他刚为一个死于毒发的江湖客送葬完毕，获得了一门【龟息术】的残篇——可以通过大幅降低新陈代谢，伪装死亡或重伤，是绝佳的保命技能。他正欣喜地准备返回树洞参悟，【幽冥感知】突然传来了强烈的预警！
东边，大约三百步外，来了五个人！活人！而且，身上带着浓郁的煞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白羽立刻施展刚刚领悟皮毛的【龟息术】，将自身灵力波动和生命气息压制到最低，蜷缩在一处墓碑的阴影后，透过杂草缝隙望去。
来者是五个穿着统一黑色劲装的男人，腰间佩刀，脸色冷峻。为首的是个脸上有疤的壮汉，炼气六层左右的修为。其余四人都在炼气三四层。
他们径直走到了白羽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青衣剑修葬身之处。
“头儿，就是这里。”一个瘦高个蹲下，检查着地面，“血迹被雨水冲淡了，但剑气残留的痕迹还在虽然微弱。”
疤脸壮汉环视四周，目光锐利如鹰：“搜！赵师弟的‘青冥剑诀’玉佩乃师门信物，必须找回！还有，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是谁杀了他，或者是谁动了他的尸体！”
四人散开，仔细搜查起来。
白羽的心提了起来。青衣剑修的东西？他当时只顾着保命和送葬，根本没注意什么玉佩。就算注意到了，按照规矩，他也不会拿。
但这些人显然不这么想。
很快，那个瘦高个在青衣剑修被掩埋的浅坑附近发现了异常：“头儿！这里的土被翻动过！尸体尸体好像被埋了！”
疤脸壮汉脸色一沉：“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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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迅速刨开泥土，露出了下面已经开始腐败的青衣尸体。看到尸体被整理过的衣衫和相对安详的容貌（虽然被雨水泡得有些变形），几人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不是仇杀后曝尸有人给他收尸了？”
“谁这么好心？还是另有所图？”
“玉佩不见了！”
疤脸壮汉蹲在尸体旁，仔细感应，眉头紧锁：“尸体上残留着极淡的妖气？还有一丝非常古怪的、安抚性质的灵力波动。”
妖气？白羽心里一凛。是自己送葬时留下的？还是之前就有？
“难道是妖物所为？”瘦高个猜测，“有些妖物喜食修士血肉骨髓，或者收集法器”
“不对。”疤脸壮汉摇头，“若是妖物食尸，不会将尸体整理掩埋。而且这妖气太弱了，弱到几乎察觉不到，更像是路过沾染的？”
他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视着整片乱葬岗：“不管是谁，拿了青冥剑派的玉佩，就是与我等为敌！仔细搜，任何可疑痕迹都不要放过！”
白羽屏住呼吸，将【龟息术】运转到极致，连心跳都几乎停止。他现在是启灵中期，相当于人类炼气三层左右，对付一个炼气三四层的或许能靠偷袭周旋，但同时面对五个，其中还有一个炼气六层，必死无疑。
他现在只希望，这些人不会搜查到他藏身的这片区域。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那个瘦高个搜查的方向，正朝着他藏身的墓碑而来！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瘦高个警惕地拨开草丛，目光扫过一块块墓碑和坟堆。
白羽的身体绷紧了，爪尖无声弹出，一丝淡青色剑气在肉垫间酝酿。跑？还是拼死一搏？
就在瘦高个距离他只有五步，即将看向他藏身的墓碑后方时——
“啊！”
东边洼地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是另一个搜查的黑衣人！
“怎么回事？！”疤脸壮汉厉声喝道，身形如电般冲向惨叫传来的方向。
瘦高个也立刻转身奔去。
白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像一道黑色的轻烟，悄无声息地窜出藏身地，头也不回地朝着乱葬岗更深处、死亡气息最浓郁、也最危险的区域逃去。
他一直跑到【幽冥感知】中那几人的气息彻底消失，才在一处巨大的、半边坍塌的古墓石碑后停下，剧烈喘息。
好险！
他回头望向来路，心有余悸。规矩第三条，不争不强，遇到危险第一时间遁走，果然是对的。
只是那声惨叫是怎么回事？洼地那边有什么？
好奇心让他忍不住将【幽冥感知】扩展到极限，朝着洼地方向“望”去。
反馈回来的景象，让他猫须一颤。
洼地那边，死亡气息如同沸腾的泥潭，浓烈得化不开。而在那浓烈的死气中，一道冰冷、暴戾、充满无尽怨恨与杀意的强大执念，正在缓缓苏醒！
刚才那声惨叫，似乎是触发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而疤脸壮汉几人，正惊怒交加地围在洼地边缘，如临大敌。
“是尸变？还是古战场残留的凶魂？”
“小心！这东西不对劲！”
“结阵！”
战斗一触即发。
白羽远远看着，舔了舔有些发干的鼻子。
按规矩，他该立刻远离这是非之地。
但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偏偏在此刻，于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高质量送葬目标：‘古战场凶魂（残）’（预估生前境界：筑基期）。】
【警告：目标极度危险，执念深重，蕴含强烈怨煞与杀戮意念。成功送葬奖励将异常丰厚，失败则可能被怨念侵蚀，沦为疯癫或傀儡。】
【是否接受挑战任务？】
白羽沉默了。
他看着远处那冲天的怨煞之气，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那可怜的、加起来不到五年份的驳杂修为。
奖励异常丰厚
筑基期百分之一的修为和感悟？哪怕只是残魂，也足以让他脱胎换骨！
但危险，也是实打实的。
去，还是不去？
月光下，小黑猫的瞳孔缩成了两条细线，里面倒映着远处翻腾的黑色怨气，和那点点闪烁的法术光芒。
他慢慢伏低身体，尾巴轻轻摆动。
片刻后，他转身，却不是离开，而是朝着古战场凶魂所在洼地的上风口，一处更高的乱石堆，悄然潜行而去。
规矩是死的，猫是活的。
有些机会，错过了，可能就不会再有了。
远远看着，总不犯规吧？万一有机会捡个漏呢？
他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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