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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复——更准确地说是保护性处理——工作开始。首先是全面的记录:拍摄高清照片(尤其是铭文特写)、测量尺寸重量、绘制线图、进行三维扫描以获取精确的铭文浮雕数据。然后,采集砖体表面和附着物的微量样本,进行简单的成分和盐分分析。
分析显示,砖体本身烧制良好,强度尚可,但内部含有一定量的可溶性盐分(主要是硝酸盐和硫酸盐),这些盐分会随着环境湿度变化而反复结晶溶解,导致砖体表面粉化、剥落,是主要危害。表面的泥土和石灰残留,有些是历史堆积,有些可能是后期修补城墙时沾染。
清洁工作需分步进行。先用软毛刷和低吸力吸尘器去除疏松的浮尘。然后,对于结合牢固的泥土和石灰块,采用物理方法(竹签、骨针)在显微镜下进行极其小心的剔除,尽量不损伤砖体表面和铭文笔划。对于深入砖体孔隙的盐分,则采用纸浆包裹法:将吸水性好的无酸纸浆用去离子水调成糊状,敷在砖体表面,利用纸浆的毛细作用将砖体内的可溶盐“吸”出来。每隔一段时间更换纸浆,直到检测到吸出的盐分显着减少。
这个过程缓慢,但能有效减少盐害风险。清洁和脱盐后,砖体颜色变得更加清爽,青灰色底色显露,铭文字迹也更为清晰,那些历史残留的斑驳痕迹则予以保留。
接下来是加固。对于砖体表面因盐害或自然风化造成的轻微粉化层,他们使用极稀的、可逆的硅酸乙酯类加固剂进行渗透加固,增加表层颗粒间的结合力。铭文凸起的边缘有些脆弱,也用极细的笔刷进行了点状加固。
最后,是为这块城砖定制一个稳固、便于搬运和展示的底座。他们用中性材料制作了一个带有凹槽的支架,将城砖平稳嵌入,既防止其滚动或磕碰,又便于从各个角度观察铭文。
全部处理完成,已是正月末。保护处理后的明代嘉靖城砖,静静地安置在定制的支架上。青灰色的砖体沉稳厚重,铭文清晰可辨,“大明嘉靖七年”、“窑户李仲仁”、“永固保障”等字历历在目。砖面保留了历史的斑驳与磨损,不再有活动性盐分的威胁,显得干净而稳定。
王建国在工友的陪伴下再次前来。当看到经过处理、安放在特制底座上的城砖时,他睁大了眼睛,凑近仔细看着那些清晰的文字。
“哎呀,这字真清楚!‘永固保障’写得真好。”他感叹道,转身对工友说,“看,这就是咱们从老城墙里扒出来的,明朝的!五百年前的人烧的砖,上面还有名有姓。”
工友们也围拢来看,啧啧称奇。
王建国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苏见远和林微说:“师傅,谢谢你们!让它像个样子了。俺想好了,不拿回家垫花盆了。俺们工地项目部有个小陈列室,放些工程图片啥的。俺想把这块砖放那儿,跟现在的工程照片放一起,让大伙儿看看,咱们现在拆的、建的,底下压着多老的历史。您看成不?”
“当然成,这是个好主意。”林微赞同道。
王建国高兴地笑了,坚持补上了一些劳务费。他和工友一起,小心地将城砖连同底座装入一个垫了泡沫的纸箱,抬着离开了。
窗外,寒风依旧,但风中似乎已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地气上升的温润。梧桐枝头的芽苞,在阴沉的天色下,那抹暗红似乎更加醒目了。
“一砖一石,垒起的是城池,刻下的是律令与祈愿。”林微望着窗外枝头的点点暗红,轻声道,“铭文是赋予砖石超越其物理功能的‘身份证’与‘誓言’。修复它,不是要让它光洁如初,而是清除那些侵蚀‘誓言’的病害,稳固其承载‘记忆’的躯体,让那段关于秩序、劳作与期许的简短碑文,能在数百年后,依然清晰地被后来者的目光阅读、理解。”
苏见远整理着用于脱盐和加固的材料与记录,点了点头:“嗯。建筑遗存的保护,往往最容易被忽略,却又最基础。它们数量庞大,貌不惊人,却是构筑历史时空最真实的‘骨肉’。我们的工作,有时就像为这些沉默的‘骨肉’进行基础的‘体检’与‘保健’,去除侵蚀其肌体的‘病菌’(有害盐分),增强其‘免疫力’(抗风化能力),让它们能以更健康的状态,继续作为历史的‘地层’与‘坐标’而存在。这块城砖的‘安顿’,或许能在一个现代工地的小小角落,悄然完成一次跨越时空的对话——关于建造,关于守护,关于‘永固’愿望在时间长河中的回响。”
冬春之交,万物在沉寂中蓄力。工作室里,一块明代城砖的“清读”与“归位”,为这个时节增添了一份质朴而厚重的历史实感。而“古今阁”中,下一件需要被“清读”、被“保健”、被安顿于恰当历史坐标的时光基石,或许正埋在某个即将改造的街区地下,或某段即将被清理的旧墙之中,静候着被这双手、被这份对“基础历史”的珍视与理解所发现、所呵护、并赋予其新的存在意义。时光在砖铭上凝固了官府的律令与匠人的手泽,而修复者(保护者),便是那律令与手泽的当代读者与守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