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都尚且不能和平相处,更何况是人与妖呢?”云谏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远处城墙下的惨状,眼眸中并无明显的波澜,仿佛在看一幅与己无关的画卷。
他顿了顿,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漠,“要想实现人妖和平,需要的不是无谓的怜悯,而是足以横压天下,重新制定规则的力量!”
他并不打算出手解救那些劳役,一来,安置起来太过麻烦,南国与人族地域接壤,关系复杂,贸然插手恐生事端;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救下这一批,只要人妖之间根深蒂固的矛盾与仇恨不消除,很快就会有下一批劳役被抓来,治标不治本。
况且,在他眼中,这些人的生死苦难,与他何干?
狐妖世界的云谏,因前生经历,性格里便带着上几分冷漠与利己,并没有一人世界云谏那般怀有济世救人的宏愿。
“妖孽受死!”
就在这时,一声饱含怒意与正气的暴喝如同惊雷,自天际炸响!
道爷们又来了,不过这次倒是来了个能管事的!
只见数道璀灿夺目的剑光撕裂了南国上空晦暗的云层,如同流星经天,疾驰而至!
剑光之上,站着七八名身穿杏黄道袍气息凌厉的修士。
为首一人,面色阴沉似水,眼神锐利如鹰隼,手持一柄流光溢彩符文缭绕的长剑,剑尖正遥指着城墙方向,一身修为赫然已至妖王巅峰!
城头上的小妖们顿时一阵骚动,如临大敌,纷纷握紧了手中简陋的兵器。
那些麻木的劳役们更是惊恐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生怕再次被修士们“除魔卫道”的馀波所殃及。
“是一气道盟的执法长老刘安!”
“快!快发信号,通知毒夫子大人!”
小妖们慌乱地呼喊,有妖兵手忙脚乱地点燃了一道幽绿色的烟火,信号冲天而起,在昏沉的天空炸开一朵诡异的图案。
涂山容容一直安静地站在云谏身侧,此刻她微微睁大了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狐狸眼,轻声道:“云哥哥,那是一气道盟中以嫉恶如仇、手段强硬着称的刘安刘长老。
“据说他年轻时道侣丧于妖物之手,自此对妖族深恶痛绝,曾独自追杀三千里,斩过一位作恶的妖王,在一气道盟中威望不低。”
由于两人并未刻意隐藏气息,高踞飞剑之上的刘安目光扫过下方,自然一眼就看到了高坡上并肩而立的云谏和涂山容容。
尤其是容容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狐耳,在他眼中简直如同黑夜中的明灯,刺眼无比!
刘安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意,根本懒得询问缘由,在他非黑即白的观念里,与妖为伍者,必是邪魔外道!
“哼!藏头露尾,与妖邪厮混,看你这身气息便是不清不楚!还有那只狐妖,今日便一并拿下,替天行道!”
刘安厉喝一声,手中长剑猛然一振,一道凌厉无匹宛如银河倒挂般的磅礴剑气,便带着撕裂一切的尖锐呼啸,朝着云谏和容容所在的山坡悍然斩落!
剑气所过之处,空气都被切割出肉眼可见的波纹!
面对这突如其来、足以将小山头夷为平地的恐怖攻击,涂山容容下意识地向前微微踏出半步,绿色妖力已在指尖凝聚。
然而,云谏却只是轻轻抬手,虚按了一下,示意她无需紧张。
“啵……”
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泡破裂的脆响,突兀地响起。
那道气势汹汹的银河剑气,在距离云谏身周尚有十丈之遥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的壁垒,骤然停滞!
紧接着,在刘安以及他身后那些道盟修士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凝练的剑气从剑尖开始,如同被无形巨力碾过的琉璃,寸寸碎裂瓦解,最终化作天地元气,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
山坡上,微风依旧拂过青草,草木安然无恙,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剑从未出现过。
刘安瞳孔骤缩,不待他多想,方圆数里内的天地元气便波动了起来,高空云气翻涌,瞬间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半透明巨掌,掌心纹理清淅可见,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天地之威,朝着刘安一行人当头拍下!
巨掌未至,那浩瀚如海的威压已经让刘安等人浑身骨骼咯吱作响,体内法力运转凝滞,连脚下的飞剑都发出哀鸣,光芒黯淡!
“怎么可能!!”刘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呐喊,便连同他身后的道盟修士,如同苍蝇般被这只云气巨掌从空中一巴掌拍落,狠狠地砸进了下方地面之上,留下数个深坑!
烟尘弥漫,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众道盟修士,此刻全都如同死狗般瘫在坑底,浑身道袍破碎,鲜血淋漓,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连挣扎着爬起来都做不到。
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威压牢牢禁锢着他们,让他们动弹不得。
云谏缓步走到深坑边缘,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们一眼,目光平静无波:“不分青红皂白,便下杀手。一气道盟如今行事,都是这般随意霸道么?”
刘安被那目光一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灵魂都在战栗,那是力量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他强忍着恐惧和屈辱,色厉内荏地嘶吼道:“你……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包庇妖邪,重伤道盟长老,你这是要与整个一气道盟为敌吗?!”
“与一气道盟为敌?”云谏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你还代表不了一气道盟。况且……”
“就算与整个道盟为敌,你,又能奈我何?”
“今日饶你们一命。”云谏不再看他,目光转向远处那些依旧徨恐不安的劳役,“把这些无辜被抓来的人,妥善安置,送回人族地界。”
“顺便,给如今的道盟盟主传个话。就说……散修云谏,过几日将登门拜访,让他做好准备。”
说完,云谏不再理会坑中的众人,自然而然地拉起身旁涂山容容微凉的小手。
“容容,我们走吧。”
容容乖巧点头,任由他牵着。云谏一步踏出,脚下空间仿佛微微扭曲,两人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下一刻,便已出现在数里之外。
再一步迈出,已然化作天边两个细微难辨的黑点,迅速消失在南国那郁郁葱葱、毒瘴弥漫的广袤山林深处。
……
云谏牵着涂山容容,两人步履从容,看似不快,却每一步迈出都如同缩地成寸,迅速深入南国腹地。
越往南国深处行进,周遭的环境越发显得光怪陆离,充满了异域的诡谲与危险。
参天古木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层层叠叠,几乎将天空完全屏蔽,只有零星的光斑通过缝隙洒落,在地面形成摇曳的光影。
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树干之间,有些藤蔓上还盛开着散发荧光的奇异花朵。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遍地丛生。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复杂气味,有沁人心脾的花香、甜腻的果香,但更多的,是各种剧毒植物和常年不散的瘴气混合在一起,形成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危险气息。
色彩斑烂、形态各异的毒虫在厚厚的落叶和枝叶间窸窣穿行,复眼闪铄着冰冷的光,暗处,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或爬行声。
这里对于不了解毒物、修为不足的修士而言,无疑是步步杀机的绝险之地,但对于云谏和涂山容容而言,此行却如同闲庭信步。
“恩?”忽然云谏眉头微挑,随意一挥手,炽灼火焰于前方藤蔓之中浮现,响起“哔啵哔啵”的声音,火焰之中,有紫色毒雾溢散出来,滚滚上涌
那火焰色泽混沌,并非凡火,正是从尸兄云谏那里得来的三昧真火之法,修行适应之后虽未练至大成,但对付这等隐匿的毒瘴陷阱,已是绰绰有馀。
毒雾与火焰接触,发出滋滋声响,迅速被蒸发净化,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焦糊味,混合着原本甜腻的瘴气,更显诡异。
涂山容容此刻也反应了过来,她虽不擅强攻,但感知敏锐,狐念之术更是出神入化。
几乎在云谏出手的同时,她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微光一闪,无形无质的精神力量如同最灵巧的手,瞬间探入侧方一丛剧烈摇摆的妖艳毒花之后。
“呀!”一声清脆带着惊惶的童音响起。
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穿着南国特色短裙服饰的女童被狐念之力直接从花丛后拎了出来,悬在半空,她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扎成双马尾,此刻正手舞足蹈地挣扎,小脸上满是气恼和不忿。
“还请手下留情!”
伴随着一声浑厚低沉的吼声,一道黑白相间的庞大身影如同旋风般从林中冲出,竟是一头体型壮硕、眼神却充满人性化焦急的大熊猫!
它动作迅捷无比,人立而起,长臂一伸,便将那被狐念之术控住的女童稳稳地揽回了自己毛茸茸的怀里。
“盖老太君!你快放开我!我要教训这两个偷偷摸摸的家伙!”女童在南国熊猫长老盖老太君怀里还不安分,使劲蹬着小腿,她是南国公主欢都落兰。
盖老太君拄着一根翠绿的竹杖,另一只爪子牢牢按在欢都落兰的肩膀上,她先是警剔地看了一眼云谏指尖那缕令人心悸的混沌火焰,随即目光转向涂山容容,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歉意:
“见过涂山三小姐,公主年幼无知,老身一时看顾不周,冲撞了二位,实在抱歉,公主她只是顽皮,绝无恶意……”
她的歉意还未说完,怀里的欢都落兰就嚣张地打断了:“盖老太君!你看他们鬼鬼祟祟潜入我们南国,连个通报都没有,指不定是有什么邪恶的想法!我父皇可是天下第一毒皇,南国是我们的地盘,你在害怕什么?”
她扬起小脸,努力做出凶狠的表情瞪着云谏和容容,可惜配上她那可爱的容貌,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云谏散去指尖火焰,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闹剧,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什么叫偷偷潜入?我涂山行事,向来光明正大。红红早已命人向毒皇陛下递过拜贴,言明我二人近日会来南国游玩。”
“怎么,莫非南国的驿使惫懒,未曾将拜贴呈报?还是说……毒皇陛下日理万机,忘了这等小事?”
他的话音不高,却清淅地传遍了这片林地,目光也越过了盖老太君和欢都落兰,落在了她们身后不远处一株缠绕着紫色藤蔓的古树阴影下。
涂山容容也微微颔首,声音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云哥哥所言无误。拜贴是我亲手所书,由涂山银狐守卫亲自送达,毒皇陛下应当早已知晓才对。”
这时,那古树下的阴影一阵扭曲,一个矮小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此人身材甚至比欢都落兰高不了多少,穿着一身朴素的深紫色长袍,头发胡须皆白,脸上布满皱纹,却有一双沉稳如渊的眼眸。
他背负双手,缓步而来,周身并无刻意散发的强大妖力,但其所过之处,周围的毒花毒草却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微微向他躬身,空气中弥漫的毒瘴也似乎变得更加温顺。
南国妖皇,欢都擎天!
然而,这位威震南疆的毒皇,此刻脸上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就在他现身的一刹那,便清淅地感受到,周围的天地之力,已然不再受他掌控,而是如同温顺的臣民般,环绕在那个看似慵懒的年轻人身周。
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方才指尖那缕看似微弱的火焰,竟让他修炼千年的万毒之体都本能地感到了强烈的威胁!
能如此轻易夺取天地之力掌控权的人类,还有那恐怖的火焰,再加之涂山红红心上人这层身份……欢都擎天心中瞬间权衡利弊。
“小女顽劣,疏于管教,冲撞了贵客,还望云谏先生,容容小姐海函。”欢都擎天声音沙哑,却自带一股威严,他先是对云谏二人微微拱手,随即瞪了欢都落兰一眼,“落兰,还不向客人道歉!”
“父皇!”欢都落兰委屈地叫了一声,但在自己父亲严厉的目光下,只好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嘛。”
欢都擎天这才转向云谏,脸上挤出一丝算是和善的笑容:“拜贴之事,老夫确已收到。只是近日边境与道盟摩擦频发,事务繁杂,未能及时安排迎接,是老夫怠慢了。”
“至于上次涂山之主红红小姐所提议的妖族同盟一事……”
他顿了顿,观察着云谏的神色,继续说道:“老夫经过深思,觉得红红小姐所言甚是有理。一气道盟近年来确实越发咄咄逼人,我妖族若再是一盘散沙,恐难有宁日。因此,那妖族同盟,我们南国,同意了!
“不知云先生意下如何?”
他这番话说得颇为客气,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他虽为妖皇,但面对一个能瞬间压制他天地之力,且实力深厚的存在,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天下什么时候又出现这么一位存在了……
云谏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欢都擎天一眼,自然明白这老毒皇是审时度势,借坡下驴,周围凝滞的天地之力也缓和下来。
“结盟是大事,关乎妖族未来格局。具体细节,毒皇陛下还是亲自与红红商议定夺为好,我不过一介闲人,不便越俎代庖。”云谏语气淡然,将皮球踢了回去,表明自己并不想过多插手涂山政务,旋即话锋一转。
“不过,妖皇陛下既然同意了结盟,那便是朋友,我们远道而来,陛下就准备在这毒瘴弥漫的林子边上招待客人?”
欢都擎天心中松了口气,知道对方暂时没有发难的意思,连忙笑道:“是老夫考虑不周,云先生、容容小姐,请随老夫移步毒皇府!”
“府中已备下薄酒,虽比不得涂山雅致,也算是我南国一番心意,权当为小女赔罪,也为二位接风洗尘!”
欢都落兰虽然还是气鼓鼓的,但见自己父皇都如此客气,也不敢再造次,只是偷偷用大眼睛瞪着云谏和涂山容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