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省数学会办公室。
这里被临时改造成了本次数学竞赛的阅卷中心。十几位从全省各大高中抽调来的数学老师们，正埋头于成堆的试卷之中。
“今年的题目，整体难度还是控制得不错的。”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高级老师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慢悠悠地开了口。
他是本次阅卷组的组长，周毅。
“是啊，尤其是那两道压轴题，很有区分度。”旁边一位年轻的老师附和道，“第一场的洛瓦兹局部引理，第二场的有限域多项式定理，都是竞赛里的‘硬骨头’。能做出来的，基本都是那几个重点中学常年参加集训的好苗子。”
“我刚改完一份临安一中的卷子，叫赵瑞的那个，”另一位老师拿起一张答题卡，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赏，“解法非常标准，一看就是他们学校那个金牌教练张建国带出来的兵。第一场压轴题的步骤，简直可以当标准答案印发了。可惜第二场最后一步有点遐疵，扣了2分，但总分依然是目前我见过的最高分。”
“临安一中嘛，不奇怪。”旁边一位老师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理所当然，“全省最强的数学竞赛基地，每年省队名额，他们一个学校至少要拿走四分之一。”
“振海中学今年也不弱，”又一位老师插话道，“我手头这份卷子，虽然压轴题没全做出来，但前面的题几乎是滴水不漏，基本功非常扎实。他们那个教练，是从国家队退下来的，训练方法自成一派，特别强调计算的精准度。”
“还有临安二中，他们虽然整体实力比不上一中，但总能冒出一两个天才型的选手，剑走偏锋，偶尔能带来点惊喜。”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轻松的议论声。
对于这些常年参与阅卷的教授们来说，每年竞赛的剧本都大同小异：临安一中一骑绝尘，振海、二中等几所传统强校紧随其后，瓜分掉绝大部分的省一奖项。这早已是刻在江浙省数学竞赛圈里的规律。
“所以说，竞赛这东西，终究是尖子生的游戏。天赋、资源、训练，三者缺一不可。普通高中的学生，能把基础题和中档题拿满分，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指望他们去攻克这种级别的压轴题，还是太苛刻了。”
他的话语里没有轻视，只是一种基于多年经验的客观陈述。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就在这时，阅卷室的一个角落里，负责批改最后一道大题的刘老师，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咦？”。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试卷，字迹算不上工整，甚至因为书写速度过快而显得有些潦草。但真正让他惊讶的，是答题区那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留白的解题过程。
“小刘，怎么了？发现什么有趣的解法了？”旁边的老师随口问道。
刘副教授没有立刻回答，他扶了扶眼镜，将那份答卷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他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逐渐变成了凝重，最后，化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周老师，您……您过来看看这份卷子。”他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办公室里的议论声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周毅放下茶杯，踱步走了过去：“什么情况？”
“这份卷子……两场考试的最后一道压轴题，他都做出来了。”刘老师指着答题卡说。
“哦？都做出来了？那不错啊，让我猜猜是临安一中还是振海的？”周毅起初并没太在意，以为又是一个顶尖强校的尖子生。
“关键不是这个，”刘老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复下来，“关键是他的解题方法，很……很独特。”
“很独特？”
“对，就是很独特，第一场，他没有用洛瓦兹局部引理，而是从最基础的概率联合界出发，自己构造了一个加权不等式，硬生生把引理给现场证明了一遍！”
“什么？！”
这话一出，整个办公室瞬间炸开了锅。
几位老师立刻围了过来，脑袋凑在一起，盯着那份答卷。
“这……这怎么可能？这个推导过程……我的天，这计算量也太恐怖了！”
“你看他这里的放缩技巧，简直是神来之笔！没有深厚的数学功底和超强的直觉，根本不可能想到！”
“这不象是学生的解题，这简直象是一篇微型论文的推演过程！”
周毅的脸色也变了，他接过卷子，目光如炬，逐行审阅。
越看，他手抖得越厉害。
“再看第二场，”刘副教授翻到另一张答题卡，“有限域多项式那道题，他也没用标准定理，而是把问题转化成了线性代数，用范德蒙德行列式在模p的意义下硬解出来的！这个思路……太野了！完全不象是受过系统竞赛训练的学生！”
办公室里，只剩下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是行家，自然看得出这两份解法背后所代表的恐怖天赋。
这已经不是“会不会做”的层面了。
这是一种“我不需要前人总结的工具，因为我可以自己创造工具”的蛮横实力！
“这个学生……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周毅教授的声音有些沙哑。
刘副教授将试卷翻到最上面，看到了考生信息栏。
“学生姓名：徐辰。”
“所属中学：安城三中。”
“安城三中？”一位教授皱起了眉，“没听说过啊，是哪个市的普通高中吗？”
“我查一下……”李哲副教授立刻在手机上搜索起来，几秒后，他抬起头，表情古怪地说道，“查到了，安城市的一所普通高中，往年只拿过一次省一等奖，而且还是八年前……”
这个结果，比那两份惊世骇俗的解法，更让在场的教授们感到震撼。
一个来自教育资源贫瘠的普通高中、名不见经传的学生，用一种近乎于“开天辟地”的方式，完美地解出了两道连临安一中、振海中学的顶尖选手都感到棘手的压轴题。
想想也很合理，如果是重点中学的学生，一定有老师教过映射的解题技巧，反而不用这样辛苦地从头推导。
“周老师，这两道题……该怎么给分？”刘副教授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的过程和标准答案完全不一样，虽然结果是对的，逻辑也严谨，但是……”
所有人都看向了周毅。
周毅沉默了良久，他将那份答卷轻轻放在桌上。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激动：
“满分。”
“必须是满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解题了，这是在展现数学最纯粹的魅力！不依赖于任何现成的工具，只依靠逻辑和推演，这才是真正的数学天赋！”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办公室里的同事们。
“把这份卷子，从头到尾，再仔细核对一遍。如果前面的题目也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今年的省赛，将诞生一个史无前例的——满分状元！”
“徐辰”这个名字，以及他那两份狂野而深刻的解法，在这一刻，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在场每一位阅卷老师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