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雨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眸里,燃烧着两簇疯狂的火焰。
“我只知道,我能救你!”
她松开他,绕到他面前,蹲下身,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顾承颐,你看着我!”
“你忘了我的空间了吗?你忘了那些灵泉水了吗?”
“它能让枯萎的兰花重新绽放,能让濒死的动物重获新生!”
“它连生死都能逆转,为什么不能逆转你身体里的那点破程序!”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直白地,喊出自己最大的秘密。
在绝对的绝望面前,所有的伪装与顾忌,都变得毫无意义。
她现在,只想让他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
顾承颐看着她眼中那近乎偏执的疯狂,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
他死寂的心湖,被狠狠地搅动了。
他当然没忘。
他甚至比她自己,更清楚她那些力量的本质。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害怕。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满是泪痕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听雨,那不一样。”
“你的力量,是‘生’的力量。是创造,是滋养。”
“而我体内的东西,是‘无’。是毁灭,是归零。”
“用你的力量去对抗它,就像用木头去堵火山。最终的结果,只会让你自己,也被它一起吞噬。”
他不能让她为了救自己,而冒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
如果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消失。
那个人,只能是他。
“我不在乎!”
孟听雨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泪水汹涌而出。
“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顾承颐,你不能这么自私!你不能就这么放弃!”
“你忘了念念吗?她才三岁,她不能没有爸爸!”
念念。
这个名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顾承颐的心上。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书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小兔子睡衣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正从门缝里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是念念。
她大概是被爸爸妈妈争吵的声音惊醒了。
她看到妈妈在哭,爸爸的脸色也很难看,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汽。
“妈妈不哭”
她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进来,小脸上满是担忧。
她先是抱了抱孟听雨的腿,然后又跑到顾承颐的轮椅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笨拙地去擦他根本没有流泪的眼角。
“爸爸也不哭”
“念念乖,念念不惹爸爸妈妈生气了。”
小丫头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爸爸妈妈不开心。
顾承颐低下头,看着脚边这个酷似自己的小人儿。
看着她清澈眼眸里,那份纯粹的依赖与爱。
他那颗刚刚被宣判死刑,准备平静接受一切的心,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不甘的动摇。
他可以死。
但他怎么能,让他的女儿,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再一次失去父亲?
他怎么能,让他深爱的女人,独自一人,去面对这世间所有的风雨?
一股前所未有的,对“生”的渴望,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
他要活下去。
不为自己。
为她们。
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好。”
他看着孟听雨,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放弃。”
“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我的命,是你的。你说了算。”
孟听雨的泪水,在听到他这句话时,流得更凶了。
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她知道,她把他,从放弃的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她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从今天起,你所有的工作,全部暂停。”
“搬回主卧,我会二十四小时看着你。”
“我会用空间里最好的药材,炼制‘百草回春丹’和‘固魂续命汤’。”
“科学判了你的死刑,那我们就用玄学,把你的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掷地有声。
那不是一个妻子的请求,而是一个战士,在向未知的、恐怖的敌人,发出的,最狂妄,也最坚定的战书。
顾承颐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不灭的火焰。
他知道,一场全新的,更加艰难的战争,已经打响。
而这一次,他们将并肩作战。
窗外,夜色渐浓。
一场针对他们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身体里,在他们的心中,一场逆天改命的风暴,也已经,拉开了序幕。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了。
顾承颐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敲下了最后一个回车键。
“天枢”超级计算机的运算核心发出的嗡鸣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屏幕上,那片刺眼的血红色,与那个冰冷无情的“0”,构成了一幅宣告终结的画卷。
生存率:0。
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
这是科学的最终审判。
是他信奉了一生的理性、逻辑、数据,为他的人生画上的句号。
顾承颐静静地看着屏幕。
他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屏幕上宣判的,是另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命运。
唯有他放在轮椅扶手上,那只习惯性轻叩的手指,早已停下,僵硬得如同石雕。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惧。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
他早已在二十多年的病痛折磨中,与死亡和解。
这是一种更深沉,更让他无法承受的恐惧。
是对“失去”的恐惧。
他会再一次,离开她们。
离开那个用一碗碗药膳,将他从深渊里捞出来的女人。
离开那个用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依赖地望着他,叫他“爸爸”的小人儿。
他的人生,才刚刚从黑白变成彩色。
可现在,有人要将这幅画,连同画布一起,彻底抹去。
他体内的那股灰色气流,那被他命名为“冥府”的未知粒子,正在无声地执行这个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