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他之前的旧疾,那场爆炸留下的沉疴,完全不同。
旧疾是“伤”,是可以修复的残破。
而这股灰气,是“抹除”。
是将生命本身,从存在的层面上,一点点擦去。
孟听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指尖的温度,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怎么了?”
顾承颐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和她手上的冰冷。
他放下书,另一只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眉头紧紧蹙起。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孟听雨猛地回过神,她抬起头,眼神里是来不及掩饰的惊骇与慌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
“顾承颐。”
“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顾承颐看着她苍白的脸,他太了解她了。
只有在面对极度棘手,甚至超出她能力范围的病症时,她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什么叫特别的东西?”
“我不知道!”
孟听雨的情绪有些失控,她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形容不出来那是一种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力量,它在你的身体里,它在吞噬你的生机!”
吞噬生机。
这四个字,让顾承颐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立刻想起了三天前,那场实验里微不足道的意外。
他脸上的血色,也开始一点点褪去。
“你等一下。”
他没有多问,立刻控制着轮椅,滑到自己的工作台前。
他打开电脑,修长而苍白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
一串串复杂的指令被输入。
“天枢”的数据库被调动起来。
那次实验的所有数据,包括那个被判定为“安全”的能量溢出模型,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这一次,顾承颐输入了孟听雨给出的关键词。
“生命能量”、“细胞活性”、“不可逆侵蚀”。
他以孟听雨的“玄学”结论为前提,重新构建了一个反推模拟程序。
“天枢”的运算核心,开始以每秒亿万亿次的速度疯狂运转。
整个书房,只剩下主机散热风扇发出的、越来越急促的嗡鸣声。
孟听雨站在他身后,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飞速滚动、她一个都看不懂的符号和数据,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名为“绝望”的气氛,正在这个房间里迅速蔓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
模拟结束。
屏幕上,不再是代表安全的绿色。
而是一片刺眼的,代表着最高危险等级的,血红色。
一行冰冷的结论,缓缓浮现。
【模拟结果:未知辐射粒子(代号:冥府/hades)对碳基生物细胞核具有强侵蚀性与同化性。该过程不可逆转。】
【预计潜伏期:六至十八个月。】
【临床表现:生命体征由内而外渐进式衰竭,直至机体功能完全崩溃。】
【生存率:0。】
顾承颐静静地看着那最后的“0”,没有任何动作。
他苍白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他放在轮椅扶手上,那只无意识轻叩的手指,在某一刻,骤然停下。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一场全新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凶险的生死危机,以一种最科学,也最残忍的方式,宣告了它的降临。
这一次,连他最信赖的科学,都直接判了他死刑。
“什么意思?”
孟听雨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指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0”,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顾承颐没有回头。
他依旧看着屏幕,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意思就是,我又要死了。”
“而且这一次,是现代医学和科学,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轰!
孟听雨的脑子,像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身后的书架,才没有瘫倒在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刚刚才拥有了可以让他重新站起来的希望。
她刚刚才和他一起,为他们的未来画下了最美的蓝图。
可现在,他却用最冷静的语气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连未来,都没有了。
巨大的荒谬感与绝望感,像潮水一般,瞬间将她淹没。
不。
不对。
孟听雨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顾承颐的背影。
她忽然意识到,他的冷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他不是对生死漠然。
他是将所有的痛苦、恐惧与不甘,都用那层冰冷理性的外壳,死死地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脆弱。
他不想让她,为他担心。
这个认知,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了孟听雨的心里,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一步步走过去,从身后,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坐在轮椅上的他。
她的脸颊,紧紧贴在他冰冷的后背上。
“不。”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固执。
“你不会死。”
“我说了,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同意,阎王爷也带不走你。”
顾承颐的身体,在她抱住他的那一刻,变得无比僵硬。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
也能感觉到,隔着薄薄的衬衫,他后背上,传来的一丝温热的湿意。
她哭了。
这个认知,让他那颗被判了死刑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他缓缓地,抬起手,覆盖在她环在自己胸前的手上。
“听雨。”
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沙哑得厉害。
“这次不一样。”
“这不是受伤,也不是生病。这是从基因层面上,被设定好的,程序性死亡。”
“我的身体,正在变成我的坟墓。”
“任何药物,都只是在加速这个过程。”
他试图用最理性的分析,让她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
因为他不希望,她为了一个注定失败的结果,再去耗费任何心神。
他不怕死。
他只是怕,他死后,她会因为无尽的自责与悔恨,而无法好好地活下去。
“我不管什么程序性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