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很紧。
他知道姜暮不在乎他,五年前就知道了。
可他放不开手。
他抬起眼,直视着朱夫人的眼睛,坦诚相告。
“是,她不在乎,但儿子就是想娶她。”
膝盖嗑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向朱夫人磕头。
“若义母执意要赶她走,那儿子只能带她出去,另立门户。”
“放肆!”
茶盏被掀翻,滚烫的开水泼在身上,谢藏渊没躲,硬生生受了。
“你这个逆子,五年前的亏,你还没吃够吗!”
“现在又要为了一个女人,不管你父母的血仇,不要义母了吗?”
哪怕面前就是碎瓷片,谢藏渊也硬生生磕了下去。
“儿子不敢。”
“仇,儿子会报;义母的养育之恩,儿子不会忘记。”
朱夫人神色稍缓一点,就听他说。
“但她,儿子也不会放弃。”
朱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谢藏渊只是跪着,不躲,不逃,将所有的打骂都照单全收。
母子两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见情形不对,伺候朱夫人的老嬷嬷才赶紧站出来圆场。
“好了王爷,夫人只是说不许你纳她做贵妾,什么时候说要赶她走了。”
谢藏渊愣愣地抬头,见朱夫人没有反驳,欣喜若狂,忙磕头道谢。
“多谢义母。”
朱夫人懒得看他这副不值钱的贱模样,冷冷道。
“滚!”
“哎!”
谢藏渊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就连嬷嬷都看不下去了。
“王爷向来聪明,怎么今天傻成这样。”
“还能怎么回事?脑子被狐狸精吃了呗!”
“哎哟,夫人!”嬷嬷为朱夫人送上一盏热茶,劝道:“咱们王爷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啊,他看上的人,除非他自己不要了,旁人哪能劝得动他。”
朱夫人点点头,冷静不少。
“也是!还好那个师千雪一心只想着出去。我得想个办法,让渊儿彻底对她死心才好。”
……
琥珀端着药进门的时候,就见姜暮托着腮在发呆。
“姑娘在想什么呢?”
姜暮回头,看到琥珀手里的药,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又要吃药?”这才到晌午,她已经喝了两碗药了。
“这是王爷吩咐的,他知道您身子不好,吩咐林太医给您开的补药。”
姜暮点点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自从看到他腹部的伤口,谢藏渊总是疑神疑鬼。
若这药能让谢藏渊放心,不再一直揪着她身上的伤口追根究底,再苦她都愿意喝。
琥珀将药碗端下去,顺手递来一盘蜜饯。
姜暮一眼就认出来了。
“城南满记的糖果子?”
“恩,王爷吩咐的,说您爱吃。”
是,她以前是很爱吃。
以前舅舅们打完仗回来看她,都会顺手给她带糖果子。
她嫁给谢藏渊之后,给她带糖果子的人就变成了他。
满记的糖果子并不便宜,一颗能花掉他们好几日口粮,她心疼,责怪他乱花钱,可他只是勒勒裤腰带。
“没事,我少吃几顿就省出来了。娘子吃得开心,我就开心。”
这些过往,光是想想,嘴里就苦得要命。
她将蜜饯推开。
“他弄错了,我不爱吃。”
在知道满记被他买下,记在姜离名下后,她就不爱吃了。
“这……姑娘好歹吃点?这毕竟是王爷的一番心意。”
姜暮的眼神很冷。
“不用,你退回去,就说宫里的糖果子比这个好吃多了,这种便宜货我早不爱吃了。”
……
“不爱吃了?”
谢藏渊皱着眉头,看着原封不动被退回来的食盒。
他记得,她以前很爱吃这个,路过满记都会走不动道,以前穷的时候,她还舍不得吃,一颗要掰成好几瓣,每天只敢吃一小瓣。
那时,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等他有钱了,一定要把满记买下来,这样她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他拿起糖果子咬了一口,越发狐疑。
“是以前的味道啊?怎么突然就不爱吃了?”
见鬼宿支支吾吾,谢藏渊一下子沉了脸。
“说!”
“师姑娘说,她在宫里吃的糖果子,比这个好吃多了,满记的,她早就不爱吃了。”
便宜货三个字,鬼宿想了想还是没敢说。
咬了半口的糖果子被扔了回去,谢藏渊冷笑出声。
“原来是喜新厌旧!”
那盘糖果子搁在桌上,实在碍眼,他烦躁地吩咐。
“扔出去,喂狗。”
姜离走过来的时候,正撞上鬼宿端着糖果子出门。
“王爷一向不爱吃甜的,怎么吃上糖果子了?”
鬼宿没有回答,只尴尬地笑了两声,退下了。
姜离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幽深。
她能想到的,爱吃满记糖果子的,只有一个人。
姜暮。
摇摇头,赶走脑海里没由来的担忧。
姜暮现在是太妃,此生已注定只能老死宫中。
一定是她想多了。
谢藏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怒火未消,听着还有几分冷。
“有事?”
姜离闻声走进内室,一眼就瞥见凉席上的被褥,心中一惊。
“王爷怎么睡在书房?”
谢藏渊额头上还缠着绷带,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一想到他可能在书房睡了好几天了,她语气都着急起来。
“是不是师妹妹不方便伺候王爷?王爷不如……”
“不是。”谢藏渊随口应道:“最近政务繁忙,在书房睡方便,和她没关系。”
顿了顿,交代,“这点小事,不要去麻烦义母。”
这是让她不要告状。
姜离听明白了,掩下眼底失落。
“袁妹妹的院子腾出来了,不如这两日就让师妹妹搬过去吧。”
批奏折的手停了,谢藏渊打眼看过来。
“妙华不是还病着,怎么这么快就搬了?”
他还没做好准备呢。
姜离垂下眼。
这当然是她安排的。
她并不想让师千雪住在谢藏渊的隔壁,但更不想她一直赖在朝夕院。
可谢藏渊只是含糊地回一句知道了,便继续埋头批奏折。
姜离的眼神,渐渐变得失落。
对不起王爷,这次,妾身不能听您的。
……
姜离走后,谢藏渊心里装着事,折子也看不下去了。
最后,他还是向自己投了降,准备去朝夕院看看姜暮。
脚还没跨过门坎,就见鬼宿慌慌张张地跑来。
谢藏渊一下子皱了眉。
“什么事?值得你慌成这样。”
“爷,夫人去朝夕院了,正在罚师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