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看着谢藏渊急奔出门。
五年了，她在他身边五年了，从未见他这般惊慌失措过。
舒嬷嬷那人，纵然粗鄙愚钝，可有一句话没说错。
谢临渊，是真的在乎师千雪。
……
谢藏渊赶到的时候，水牢外已挤满了人。
鬼宿与人争执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让开！她要是出了事，王爷怪罪下来，你们谁都担待不起！”
“你不用吓唬我们，王爷若真在乎她，又怎会把她送来水牢，还从不来看她。”
“就是！没有王爷和王妃的命令，谁都别想带她走！”
谢藏渊的脸色越听越沉。
不知是谁嚷了一声，“王爷来了。”
原本还嘈杂的人群瞬间变得安静，大家自觉退至两旁，让出一条道来。
路的尽头，是被堵着的鬼宿。
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那个人从头到脚被宽大的披风遮着，看不清脸。
莫名的眼熟。
谢藏渊的心跳得很快，不安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不，不可能是她！
她几天前明明还好好的，威胁他、和人争得面红耳赤，狂得很。
“爷！您快救救师姑娘吧！”
一只伶仃的、细得吓人的小手，从披风里垂下来。
谢藏渊脑子里“轰”的一下，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
她好轻啊。
他抱着她回房，将她放下的时候，手都在抖。
就怕自己稍微一用力，会将她折断了。
披风掀开的那一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蜷着身子，浑身是伤，脏兮兮、没一点生气的人，是姜暮？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手上，腿上，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口！
那些伤口触目惊心，上面的血渍早已化开，透出青色的、令人胆战心惊的白肉。
“王爷，林太医来了。”
谢藏渊拧眉，“谁叫的太医？”
鬼宿抱拳回道，“属下听琥珀说，师姑娘在宫里，就是林太医负责医治的，故派人去请了他。”
毕竟姜太妃这个情况，一般的大夫怕是救不了了。
不过王爷一向不喜欢人擅作主张，鬼宿已经做好了挨罚的准备。
可破天荒的，谢藏渊竟一点都没生气。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姜太妃身上，看都没看他一眼。
“快，请林太医。”
……
房间里的气压，低得可怕。
谢藏渊的视线，紧紧盯着太医诊脉的那只手。
“林太医，如何？”
谢藏渊问得很小心，这已经是宫里最厉害的太医，他很怕从他口中听到坏消息。
“请恕微臣斗胆问一句，姜太妃是怎么……到这一地步的。”
“她被关在寒潭里一天一夜。”
说到此处，谢藏渊一拳砸在床上，木屑刺进皮肤里，鲜血直流。
林太医骇然。
姜太妃这身子骨，把她泡在寒潭里？
那真不如直接杀了她！
可，想起进门前琥珀的嘱托，话到了嘴边，他还是生生忍住了。
“太妃情况复杂，臣会尽力的。”
“尽力？！”
谢藏渊唰地站起身，双手握拳，青筋暴起。
林太医紧张地盯着他。
“王……王爷……你想干什么？”
可，这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倨傲的男人，弯下了腰，语气近乎卑微。
“能不能……保住她？”
知他不是想杀了自己，林太医悄悄舒了一口气。
“臣这就为太妃施针，期间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谢藏渊忙屏退左右，为了让林太医更方便治病，他主动起身，走到床边角落里。
他个子高，缩成一处，看着有几分可怜又滑稽。
他已经尽力不打扰林太医了，可后者还是发现了他。
他恳求：“您放心，我绝对不发出一丁点声音，您就当我不存在。”
林太医无奈。
“王爷，我很难当您不存在。”
他哪怕什么都不做，那股摄人心魄的气势，就很难让人无视。
谢藏渊僵住了，再不情愿，也只能离开。
他取下腕间的用红线串着的檀珠，带在女人惨白消瘦的手腕上。
这是他的奶娘为他求来的，说是高僧开过光，灵验得很，能够护身避灾。
自奶娘去世后，这串佛珠，就没取下来过。
他象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捧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吻。
在林太医的再三催促下，他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姜暮，一步三回头，出了房间。
刚走到门口，又听林太医叫他。
“王爷，能不能把姜太妃身边那个丫鬟叫进来？”
谢藏渊拧眉，眸子里满是狐疑。
他可没忘记，林太医刚才还说，施针期间，不能受干扰。
林太医解释道。
“那丫鬟跟我说过，她给王妃服用了封闭五感的药，我需要她先把药解了。”
谢藏渊眼神里的疑惑这才消散，嗯了一声，出门去了。
人走后，林太医才敢扶着凳子，大口喘气。
这位摄政王，怎么比当年的圣帝还要难搞啊！
琥珀本来就守在门外，听到姑娘需要她，立马就来了。
门一关上，林太医就忍不住抱怨。
“我说师妹啊，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让我治病救人就算了，还让我瞒着摄政王做什么。”
他与琥珀同出药王谷，自下山后便各为其主，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琥珀摇摇头。
“我也不清楚，这是姑娘昏迷前的交代，我怕别的大夫一诊脉就露馅了，所以赶紧去请您了。”
林太医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幽暗，摇摇头，不再多问。
琥珀紧张地检查着姜暮的伤势。
“师兄，姑娘她……还有得救吗？”
林太医看着手上的银针，叹道。
“一成。”
“什么！”
琥珀惊呼出声。
吓得林太医忙捂住她的嘴。
“嘘！可别再把那个煞神给招来了！”
“一成已经是我很乐观的估计了。”
林太医的目光落在床上。
“寒潭是什么地方？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姜太妃。”
“师兄，姑娘到底怎么了？见姑娘第一面，我就查到她身子骨很虚。可，我查不到病因。”
林太医顺口接了一句。
“你当然查不到，知道这件事的人都……”
猛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林太医忙板起脸，教训。
“她的事，你少打听，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可……”
“少废话，帮忙。”
林太医手里捏着银针，表情凝重。
姜太妃，你可一定要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