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主位上的男人反应最激烈,拍案而起。
“你说什么?”
姜暮闭着眼,不敢看他。
那幅画的确是她画的。
也是她,趁庄雪羽不注意,替换了画作。
她算到谢藏渊会认出它,算到他会偏私,会让它拿第一。
唯独没算到,他会失态哽咽。
是她过了火,不该挖出那段早该被尘封的回忆。
真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心里酸痛,喉头腥甜,愧疚如海啸将她淹没。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顶着他的怒火,硬着头皮恭贺庄雪羽。
“恭喜庄姑娘,获得第一名。”
庄雪羽还没能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四号的确是我画的,可我的画,怎么可能得第一?”
众人纷纷围上来,祝贺她。
“你就不要谦虚了,你的画咱们都看过,实至名归。”
“是啊,你就该早点站出来认领,白让那个狐狸精出了半天风头。”
“庄姑娘高风亮节,不在乎虚名,不象某人,明明不是她的画,还站起来认,也不嫌丢人。”
姜暮被挤到一旁,让开身的时候,猝然对上谢藏渊的眼神。
很冷,很恨,很凶。
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五年前,她在他的心上插了一把刀子。
五年后,她又来了一回。
她只想离开,没想过要伤他。
这次,把他得罪狠了,只怕更不能善了。
比他的报复先来的,是身体的反噬。
疼痛比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
冷汗如黄豆,滚落进衣里,紧紧贴在皮肤上,将里衣都濡透了。
她颤斗着朝琥珀伸出手,连说话都困难。
“药。”
“姑娘,您不能再吃了。”
可她已经没力气去解释了,语气急促,带着强硬。
“给我。”
见她确实撑不住了,琥珀没办法,只能掏出药瓶,没等她倒出一粒,整瓶药都被姜暮抢过去了。
姜暮直接倒出两颗,身体因为疼得颤斗,不小心还掉了几粒,可她没功夫去捡,只顾着将手中药丸仰头服下。
药落了肚,又灌了几口热茶,疼痛才消缓几分。
她并不知道,在她疼得直不起身的时候,有人将她遗落的药丸,一一捡了起来。
其他人都已经在挑选第四轮射艺比拼的弓箭了。
姜暮强撑着站起来,刚走到场地中间,被日头一晃,又头晕眼花,差点栽倒。
手臂被人扶住,是庄雪羽撑住了她。
“你怎么回事?这大冷的天,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姜暮勉强稳住摇摇晃晃的身体,声音虚弱得象是天边飘来的一样。
“我没事。”
“都这样了还逞强呢?我这就去找王爷。”
“不要!”
姜暮一把拉住庄雪羽,因太着急,猛烈咳嗽起来。
有温热粘稠的液体自嘴角溢出,她忙用手帕掩住,“我没事,风寒而已,不必兴师动众。”
见她确实能站住了,庄雪羽才没坚持。
“瞧你这身子骨,的确该练练了。”
说罢,还拍了拍她的背。
庄雪羽本想为她顺气,可没拍几下,姜暮又猛烈咳嗽起来。
庄雪羽被吓得举起手,无措地看着眼前的“瓷娃娃”。
姜暮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让她安心。
“我……没事,比赛快开始了,你……你快去吧。”
庄雪羽走后,姜暮又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踏上射箭台。
看着不算远的草靶,她既无心,也无力。
其实,她的骑射并不弱。
外祖一家还没为国捐躯的时候,他们每次从战场回来,都会抓她去操练。
这一练,就是十多年。
后来,她被关进冷宫,没东西吃,她还用自制的弓箭射鸟,给自己和月稚加餐。
可眼下,她连弓都拉不起来。
好不容易射出一箭,那箭还软绵绵地插在泥地里,连靶子的边都没挨上。
第二支比第一支还惨,箭头朝下,离鞋子只有半寸。
“头一次见到有人射箭射自己的。”
“我打个喷嚏都比她射得远!”
姜暮没搭理这些嘲笑。
她累极了,一心只想着把箭射完,然后回房好好睡一觉。
抽出第三支箭的时候,她意识都已经开始涣散了。
就在这时,男人冷硬又别扭的声线,自耳后响起。
“射箭不能用蛮力。”
眼见他伸手过来想教她,姜暮心神一晃,箭已出鞘。
这一次,她终于中了靶,还中了红心。
不过,中的是别人的靶。
但姜暮早无心看靶,她如惊弓之鸟跳开,低着头,缩在角落里,和谢藏渊保持着距离。
身体因为酸疼在发抖,可这在谢藏渊看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好心来教她,她不仅躲他,还怕他!
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若不是看她差点伤了自己,他才懒得多管闲事。
府卫拿着箭来请示,“王爷,这一箭怎么算?”
“不算!”谢藏渊盯着姜暮,眼神如刀。“再给她一支。”
见她还是一副鹌鹑的模样,他冷声威胁。
“你若再射不上靶,本王不介意亲手教你。”
姜暮的眼神立马变了。
她知道谢藏渊说到做到。
可她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哪怕强撑着拼一把,也不可能撑得过三支箭。
她索性将箭筒里剩下的箭都抽了出来。
“她疯了吧!”
“一口气三支,能力不行,倒是会装!”
“她这就是明知道自己要输了,胡来吧。”
众人质疑的话还未说完。
砰砰砰,三箭破空而出。
这三箭几乎掏空了她全身的力气,刚射完,她就虚脱到眼冒金星。
虽然看不清成绩,但她能听到声音。
她知道,三支都上靶了。
她用弓当拐杖撑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王爷,民女比完了。”
可男人不知为何还是不高兴。
哪怕隔着两步远,她也能感受到他周身的煞气——
霸道,强势,令人头皮发麻。
直到眼前的虚影愤然转身,她才终于能松一口气。
卸下劲的那一刻,疲惫、疼痛和身体被掏空的虚弱,象一座座大山,朝她压下来。
不行,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背过身去,从袖中掏出装有静心丸的瓷瓶。
可她的手,因为脱力抖得厉害,她努力许久,都未能抽出瓶塞。
一个没握住,瓷瓶从手上滑脱,骨碌碌滚远了。
姜暮忙弯腰去寻。
在一片模糊和虚幻的重影中,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药瓶。
刚伸手过去,一只净白修长的手抢先一步,捡起它。
她扑了空,仰起头看来人。
逆着光,她看清了那张熟悉又肃寒的脸。
“谢……”
藏渊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他冰冷压抑的质问。
“这是什么?”
姜暮整个人如坠冰窟,良久,才挤出一个字。
“药。”
“治什么的!”
她咬着唇,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
男人显然没了耐心。
“鬼宿,去把府医请来。”
她急得脱口而出,“不……不要!”
“那就告诉本王,这药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