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蚀洞内，滴水声显得格外清晰。
外面的轰炸声已经停止了，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了这片海域。只有泰坦号那经过核能改造的循环泵还在发出轻微的、如同呼吸般的律动。
驾驶室内，全息屏幕上的蓝色光芒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将他们的表情勾勒得阴晴不定。
屏幕中央，那个名为“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档案还在缓缓滚动，最终定格在一份被标红的绝密体检报告上。
报告的右上角，有一张模糊的照片，虽然年轻了许多，虽然眼神中还带着大学生特有的清澈与迷茫，但那张脸，毫无疑问就是林浩。
“姓名：林浩。”“基因序列特征：第23对染色体异常折叠，神经元突触具有天然的生物电超导性。”。”
苏予的手指有些颤抖，她轻轻点开那个“完美适配”的注释。
一段冰冷的文字浮现出来：
“在数十亿的样本中，我们终于找到了那个‘奇点’。普通人类的碳基肉体无法承受源质的侵蚀，会迅速崩溃、重组为毫无理智的尸变体。
但a-001不同。他的基因仿佛是为了这一刻而生。源质不会吞噬他，而是会臣服于他。他不需要被机械改造，他本身就是开启机械纪元的钥匙。他是天生的机械君王。”
“机械君王”
林浩低声重复著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所以在他们眼里，我连小白鼠都算不上，我是个培养皿？还是个工具？”
“不。”铁手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老人正在角落里擦拭着他的机械臂，那只刚刚接好的、用备用零件拼凑的手臂发出咔咔的响声。
“在废土上，没人会在乎你的出身。晓税s 首发你是培养皿也好，是人造人也罢，甚至是外星人都无所谓。”铁手抬起头，那只电子义眼中闪烁著务实的光芒，“重要的是，你现在是谁。”
他指了指脚下的泰坦号。
“你是这艘船的船长。你带着我们从地下城的死人堆里爬出来，你一炮轰碎了利维坦，你给了我们活路。对小雅来说，你是救命恩人；对白狼来说，你是值得追随的强者；对我这个糟老头子来说你是唯一能让我看到这该死的世道还有希望的人。”
白狼依然抱着枪靠在门边，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只要你能带着我们干翻高塔，你就是神。”
林浩看着这群并没有因为真相而疏远、反而眼神更加坚定的同伴，心中的那一丝迷茫瞬间烟消云散。
“说得对。”林浩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掌心里那颗【机械火种】的温度，“不管我是什么，现在这股力量在我手里。我想怎么用，我说了算。”
他转头看向苏予：“还能挖出更多信息吗？关于这个‘火种’的具体能力？”
苏予推了推眼镜，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有一份操作手册或者说是‘能力开发指南’。高塔的科学家们对a级素体的能力进行了理论推演。”
她将几行数据投射到空中。
【第一阶段：金属亲和】 状态：已解锁。 能力：感知金属结构，进行简单的修复和强化。
【第二阶段：机械同调】 状态：已解锁（当前阶段）。 能力：与机械载具进行神经连接，如臂使指地操控；强制掠夺低级机械的控制权；利用火种能量进行物质重组。
【第三阶段：？？？】 状态：未解锁。 数据损坏，无法读取。但备注里写着一行字：“当血肉苦弱被彻底抛弃，机械飞升将开启新的维度。他将不再驾驶载具，他将成为载具。”
“成为载具”林浩看着那行字，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但也有一种莫名的渴望。
他突然伸出手，按在了面前的金属控制台上。
心念一动。
不需要任何工具，也不需要任何指令。
只见坚硬的钛合金控制台表面突然像水银一样波动起来。金属分子在他的意志下重新排列组合。短短几秒钟内，控制台的一角就生长出了一根锋利的金属尖刺，随后又迅速缩回，变回了平整的台面。
这已经超出了“修理”的范畴。
这是造物。
“这就是高塔想要的力量。”苏予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他们想要制造一支由这种力量控制的无敌军队。而你，是唯一成功的原型机。”
“既然我是原型机，那他们一定有办法追踪我。”林浩收回手，眼神变得锐利，“刚才那些‘净化者’能精准找到我们，甚至那个炽天使飞船能直接锁定我的位置，绝不是巧合。”
“没错。”苏予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我刚刚检查了你的生物电信号。当你使用火种能力时，你会向外辐射一种特殊的量子波频。这种波频在普通雷达上是隐形的，但在高塔的专用侦测设备里，你就好比是黑夜里的灯塔。”
“那我们岂不是在裸奔？”白狼皱眉。
“以前是。但现在”苏予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我们有了利维坦。”
“利维坦？”
“对。还记得那只深海怪物的晶核吗？还有它那些能够吸收声呐的皮？”苏予调出一张图纸，“利维坦之所以能躲过探测，是因为它体内的生物电场能形成一种‘屏蔽罩’。
我刚刚计算了一下，如果我们利用那颗准a级的晶核，配合之前收集的晶体猎豹的粉末，在泰坦号的外壳上涂刷一层特殊的涂层，再利用晶核制造一个反向干扰场”
“我们就能在这个特殊的波频上隐身！”
“天才！”铁手猛地拍大腿，“这叫以毒攻毒！利用怪物的力量来隐藏怪物的力量！”
“需要多久？”林浩问。
“材料都是现成的。铁手负责涂装，我负责改写晶核的频率。”苏予看了一眼时间，“如果不眠不休，六个小时。”
“那就开始干活。”
林浩站起身，目光穿过海蚀洞的出口，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
“高塔以为他们是猎人，以为我是逃跑的实验品。但在大自然里，最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等我们再次从海里浮上来的时候，猎人和猎物的身份，该换换了。”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海蚀洞内变得忙碌而安静。
为了不引来外面的侦察机，他们没有使用大型照明设备，而是借着核反应堆发出的幽幽蓝光进行作业。
铁手带着白狼，将之前收集的利维坦表皮组织（那是被电磁炮轰碎的残渣中找到的）熬制成胶状物，混合著黑色的晶体粉末，一层层地涂抹在泰坦号的车身上。
这种混合涂料散发著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但在干燥后，却呈现出一种能够吸收所有光线的、深邃的哑光黑色。
苏予则在车内，将那颗篮球大小的深海晶核接入了泰坦号的主能源回路。
“接入完成。正在构建干扰力场”
随着苏予的指令，那颗晶核猛地亮起。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波动瞬间覆盖了全车。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在泰坦号自身的雷达屏幕上，原本代表着“自身”的那个巨大的信号源，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这就如同周围岩石一样的背景杂波。
“成功了！”苏予压低声音欢呼，“我们现在就是一块石头，一团海草。除非他们肉眼看到我们，否则任何仪器都锁不定我们！”
“很好。”
林浩抚摸著那一层如生物皮肤般略带弹性的新涂层，感受着泰坦号传来的那种“隐匿”的反馈。
现在的泰坦号，不仅是一座移动的核能要塞，更是一艘深海幽灵船。
“准备出发。”
林浩看了一眼海图。
“我们的目的地是‘不冻海’的最深处——马里亚纳海沟。提督的日志里提到，那里有一个海底大裂谷，高塔的秘密基地就在裂谷深处。”
“潜航模式准备。”
“密封舱检查完毕。内循环系统启动。压载水舱注水。”
随着一阵气泡排出的声音，泰坦号缓缓下沉。
冰冷的海水漫过了车顶，漫过了炮塔，最后淹没了潜望镜。
这一次，没有恐惧，只有决绝。
泰坦号的四盏探照灯变成了暗红色，像是一只深海巨兽的四只眼睛。尾部的喷水推进器无声地转动，推动着这艘钢铁方舟，向着几千米深的海底深渊潜去。
在下潜的过程中，林浩一直通过全息屏幕注视著上方的海面。
透过层层海水，他隐约看到几道白色的光柱在海面上扫过。那是高塔的“炽天使”侦察艇依然在搜寻他们的踪迹。
当光柱扫过泰坦号所在的水域时，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划了过去。
“他们看不见我们了。”白狼握著拳头，长出了一口气。
“再见了，天空。”
林浩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幽暗深邃的海底世界。那里有发光的奇异水母，有巨大的海底菌毯，还有无数未知的危险和机遇。
“泰坦号，下潜深度300米500米1000米”
随着深度的增加，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车身发出轻微的响声。但这声音不再是哀鸣，而是钢铁骨骼在重压下的舒展。
在这片被遗弃的深渊里，一场关于人类命运的秘密潜入，正式拉开了帷幕。
而林浩体内的机械火种，随着深度的增加，跳动得愈发有力。
它在渴望。
渴望着深渊之下的某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