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黑黝黝的信道口仿佛一张沉默的巨兽之口，吞噬了仅存的一丝微光。陆云紧了紧手中的枪，掌心的冷汗让握把变得湿滑。他跟着“麻雀”钻入其中，一股比之前渠道更加阴冷、带着奇异金属腥味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全身。
信道并未向下延伸太久，很快便开始变得宽阔且平整。起初，脚下还是粗糙的水泥地面，但走了不到五十米，触感陡然变化。
“停。”“麻雀”低喝一声，打开了胸前的荧光棒，但亮度调到了最低。
陆云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前方的地面不再是水泥，而是一种漆黑的、如同镜面般光滑的材质。光线照射上去，竟然没有被完全反射，而是象是被某种深邃的黑暗吸了进去。墙壁也是如此，原本应该是混凝土和砖石砌成的地下结构，在这里被某种不知名的黑色材料所取代。这些材料表面没有任何拼接缝隙，仿佛整条信道是某种巨大的生物分泌出来，或者是从一块完整的黑曜石中雕刻而成。
“这是……”陆云感到喉咙发干，一种源自本能的不安涌上心头。
“界限。”“麻雀”的声音在空旷的信道里显得格外压抑，带着一丝颤斗，“我们在‘白手套’的绝密文档里见过类似的只言片语。这是‘探针’遗址的‘外缘’保护层，或者说，是‘外壳’。上面的管制所，只是创建在这个外壳之上的普通建筑。而这里，才是真正的‘遗址’触手延伸到地下的部分。”
“我们要进去？”
“没得选。普通追捕者不敢轻易踏入这种局域，这里充满了未知的辐射和物理异常，但对于那些袭击者来说，这里是绝佳的藏身之处，也是通往深处的捷径。”“麻雀”转过身，神色凝重，“跟紧我，不要触碰墙壁，不要试图去听那些声音。”
“声音？”陆云疑惑。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两人继续前行。随着深入，周围那种死寂反而变得越发“喧嚣”。起初，陆云以为那是耳鸣，但很快他意识到，那是某种极低频的震动，直接作用于骨骼和神经。
这是一种无法用耳朵捕捉的“噪音”，象是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脑皮层上爬行，又象是深海里巨鲸的悲鸣被压缩成了静电。
陆云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小腿上原本已经麻木的伤口，竟然随着这种低频震动的节奏，开始产生一阵阵奇异的搏动。不是痛，而是一种……渴望。仿佛伤口处的血液在响应着某种召唤。
“麻雀”似乎也不好受，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步伐也略显跟跄，但他依然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坚持在前面带路。
信道逐渐向下倾斜，两侧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几何型状复杂的凸起结构，象是某种休眠的机械器官，又象是未知的图腾。
大约走了十分钟，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抹极其微弱的、蓝紫色的幽光。
“麻雀”立刻停下，熄灭了荧光棒，将身体紧贴着阴影中的墙壁。
陆云也迅速伏低，在那抹幽光的映照下，前方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信道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地下穹顶空间。空间大得超乎想象，隐约可见的边缘至少有几十迈克尔。而在空间的中央，耸立着一座倒金字塔形的黑色建筑，那种蓝紫色的幽光，正是从建筑底部的裂缝中渗漏出来的。
但最让陆云震惊的，不是这座诡异的建筑，而是地面上留下的痕迹。
在那个倒金字塔的入口处，是一片狼借。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地上散落着弹壳，还有一些类似“白手套”守卫制服的碎片，但更多的是……残骸。
那不是人类尸体，而是一些破碎的金属残块，外形象是某种蜘蛛或昆虫般的机械设备。
“那是什么？”陆云压低声音问道。
“那是‘白手套’的战斗自动化单元，俗称‘猎犬’。”“麻雀”眯起眼睛，声音冰冷，“看来追兵真的不想放过我们，甚至动用了这种重装备。但它们都被摧毁了。”
“被谁？袭击者？”
“显然。”“麻雀”指着地面，“看那些弹孔。‘猎犬’使用的是大口径穿甲弹，但留下的弹痕很少。绝大多数的毁伤，是……被切开。”
陆云仔细看去，正如“麻雀”所说，那些厚重的金属装甲象是被热刀切黄油一样整齐地切开，切口甚至还有熔融的痕迹。
“高能激光？还是等离子体？”
“不，切口边缘没有热熔残留的氧化层，更象是……分子键断裂。”“麻雀”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种技术，连‘白手套’的研究部都还在实验室阶段。袭击者的身份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就在这时，陆云忽然感到那种脑海深处的“噪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那种低频的震动变成了一种明确的频率。他猛地捂住头，眼前的黑暗中，那些熟悉的、破碎的字母和图形再次疯狂地旋转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杂讯。
h-o-l-y-a-j。
这些字母再次浮现，但随后迅速破碎，重新组合成了一个新的图形。
那是一个复杂的立体结构图，象是一座塔，又象是一个容器。
紧接着，一道红色的轨迹在图中闪过，精准地指向了那个倒金字塔建筑的一个侧面——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紧闭的黑色闸门。
“陆云？你怎么了？”“麻雀”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扶住他。
“我……我知道他们在哪。”陆云喘着粗气，指着那扇闸门，声音有些虚幻，“在那里面。‘深瞳’……在呼唤。或者是，那个东西在回应‘深瞳’。”
“你确定？”“麻雀”狐疑地看着那扇闸门，“我的扫描仪显示那个局域有高能反应，而且……没有任何生物信号。”
“不是生物信号，是……共鸣。”陆云强忍着脑中的剧痛，那种力量在牵引他，仿佛那个闸门后面藏着他遗失的一部分灵魂，“他们把‘深瞳’带进去了，可能……是想利用它激活里面的什么东西。”
“如果是那样，他们可能是在自寻死路，或者是在打开潘多拉的魔盒。”“麻雀”咬了咬牙，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武器，“这太冒险了。我们没有重型装备，对面有高科技武器，还有未知的环境风险。”
“但我父亲可能也在里面。”陆云抬起头，眼神中燃烧着一种疯狂的火焰，那种火焰甚至压倒了恐惧，“刚才那种感觉……我隐约感觉到了父亲的气息。很微弱，但他就在里面。”
“麻雀”沉默了两秒，看着陆云坚定的眼神，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得壮烈点。”他从腰包里掏出两枚类似闪光弹的设备，“这是自制的ep震荡弹，范围不大，但对电子设备有干扰作用。我在前，你在后。一旦交火，你只负责找掩体和找你父亲，别逞强。”
两人借着阴影的掩护，快速向那扇黑色闸门移动。
越靠近那个倒金字塔建筑，周围的空间似乎就越发扭曲。重力感似乎变得异常，脚下每一步都轻飘飘的，仿佛月球漫步。而空气中那种金属腥味更加浓烈，甚至带着一丝臭氧的味道。
地上的“猎犬”残骸越来越多，战斗显然异常激烈。
终于，他们摸到了闸门附近。
那扇闸门并没有完全关闭，留下了一道半米宽的缝隙，里面透出那种诡异的蓝紫色光芒，还伴随着一阵阵有节奏的轰鸣声，如同巨大的心脏在跳动。
“麻雀”贴在门边的墙壁上，探头向内看了一眼，然后迅速缩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对着陆云做了个口型：“机械……守卫。”
不仅仅是人类守卫，或者是“白手套”的“猎犬”。里面的东西，似乎更加可怕。
陆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枪。那种脑海中的牵引力已经强烈到了让他无法忽视的地步。
闸门内，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大厅。大厅中央，矗立着一根散发蓝紫光芒的水晶柱，光芒中，似乎封印着某种不断蠕动的黑影。
在水晶柱周围，站着四个人影。两个穿着全覆式外骨骼装甲，看不清面容，显然是袭击者。另外两个……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
即使只能看到背影和侧脸，陆云也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人的身形。
父亲！
尽管父亲此时显得极其虚弱，低垂着头，但那熟悉的轮廓绝不会错。而在他身旁，是一个瘦小的身躯，正是“深瞳”。
而在水晶柱的基座处，一个穿着破烂白大褂的人正在操作着控制台，他的动作狂乱而急切。
但最让陆云心惊的，是大厅的四个角落。
那里并没有活人守卫，而是悬浮着四个高达三米的球体设备。它们表面流动着银色的波纹，正中央是一只散发着红光的巨大独眼。
这四个球体没有任何武器外露，但那种压迫感，比满架子的机枪还要恐怖。
“激活它！快激活它！”操作台前的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嘶吼着，声音疯狂，“‘净化派’的人马上就到，我们必须拿到里面的‘原始样本’！”
“样本在沉睡，‘深瞳’的共鸣强度不够！”其中一个外骨骼装甲士兵沉声说道，声音经过电子合成，听起来冰冷机械，“强行激活会引发能量反噬。”
“那就加大输出！把那个小鬼的潜能压榨出来！”白大褂男人猛地转过头，看向地上的“深瞳”，眼神中充满了病态的狂热。
陆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就在这时，“麻雀”手中的ep震荡弹已经悄然滚了出去。
“走！”“麻雀”低喝一声，猛地推了陆云一把，同时两人翻滚进闸门两侧的掩体后。
“滋——嗡！”
一声沉闷的爆鸣，蓝色的电磁脉冲瞬间席卷大厅。
那四个悬浮的球体守卫猛地一震，独眼中的红光闪铄了几下，似乎出现了短暂的停滞。袭击者身上的外骨骼装甲也冒出了几缕电火花。
“谁？！”白大褂男人惊恐地大喊。
机会！
陆云没有丝毫尤豫，在ep爆发的瞬间，不顾一切地从掩体后冲了出去，直扑向倒在地上的父亲和“深瞳”！
“在那边！拦住他！”
外骨骼装甲士兵的反应极快，尽管装甲受干扰，他们手中的武器依然咆哮起来。
“哒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编织成火网，封锁了陆云的路线。
陆云侧身一滚，躲在一块不知名的金属残骸后。子弹打在上面，溅起一连串刺目的火花。
“该死！”麻雀”在另一侧开火还击，但他手中的手枪对外骨骼装甲几乎造成不了威胁，只能勉强压制。
就在这交火的一瞬间，大厅中央的水晶柱光芒突然大盛！
那个白大褂男人似乎不顾一切地强行激活了程序，或者是因为ep干扰导致了系统紊乱。
“警告！能量阈值突破！警告！实体化概率攀升！”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大厅回荡。
水晶柱内的蓝紫色光芒开始转为血红，那种让陆云头痛欲裂的低频震动瞬间变成了尖锐的啸叫！
“啊！！！”地上的“深瞳”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小小的身体在光芒中剧烈抽搐，仿佛有无形的利刃在切割他的身体。
“深瞳！”陆云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被肾上腺素淹没，也许是被那种脑海中的连接所驱使。他竟然在密集的弹雨中，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奔跑、翻滚，硬生生地冲到了大厅中央。
“住手！你会杀了他！”陆云咆哮着，举起枪对准那个白大褂男人。
“太晚了！”白大褂男人狂笑着，满脸都是扭曲的兴奋，“门要开了！我们能看到……终极的真相！”
轰！
一声巨响，水晶柱彻底炸裂。
没有碎片飞溅，只有纯粹的能量风暴席卷开来。陆云只觉得眼前一白，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他通过散乱的光影，看到那个炸裂的水晶柱中心，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眼球。
那眼球并没有瞳孔，只有无数深邃的旋涡，正死死地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在那个眼球的注视下，陆云分明感觉到，自己口袋里那块从牢房带出来的、用来弹射纽扣的塑料扣子，竟然……开始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