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模糊的铜镜抿了抿有些散乱的鬓发，镜中人脸颊尤带红晕，眼波流转间却多了几分初为人妇的娇慵。
她换上何雨林给她买的那身素雅碎花褂子，努力想走得平稳些，可总觉得每一步都象踩在棉花上般不自在。
推开正房门，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
水池边果然坐满了纳鞋底、摘菜的妇女，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她出来的瞬间，微妙地静了一瞬，随即又更热闹地响起来，数道目光明里暗里地扫过来。
秦淮茹心头一跳，脸上却强挤出笑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尽量显得自然：
“婶儿，嫂子们，原来你们都搁这儿玩呢？”
“哎，闲来没事儿，就在这坐坐，聚聚嘛！”
高翠芬反应最快，扬起笑脸，眼神却象探照灯似的在秦淮茹身上逡巡，
“新娘子起来啦？以后要是没啥事，也常来啊，咱们院里头就缺你这样年轻好看的媳妇说话！”
秦淮茹脸颊微热，笑着应道：
“好啊。”那笑容却多少有些勉强，象是硬贴在脸上。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在她走路的姿势上停留，在她微蹙的眉尖上打转。
她不敢多待，生怕露出更多窘态，目光落在门边那个沉甸甸、满当当的夜壶上，心里暗叫一声苦。
她走过去，弯腰提起夜壶。
这东西本就有些分量，加之昨晚……咳，总之是满的。
她本就脚下不稳，这一提，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为了稳住，只能更别扭地岔开些腿，拧着腰，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甚至有些滑稽的姿势，一步一挪地往院外走去。
那背影，落在后头那些“火眼金睛”的妇女们眼里，简直是欲盖弥彰。
果然，她刚走出垂花门，身后的窃窃私语就变成了压低却清淅的哄笑。
“哎哟喂！”杨瑞华刚抱着她家二小子从屋里出来，恰好看到秦淮茹那别扭的走姿，忍不住啧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酸意，
“瞅瞅，瞅瞅！雨林这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跟头骡子似的，哪能这么没轻没重地造啊？这新媳妇走路都跟劈了胯似的……”
“可不是嘛！”高翠芬立刻接口，眼里闪着捉狭的光，
“早上我就说了，雨林那身板，本钱指定差不了！
你们瞧瞧，这都休息一上午了，还这样儿……啧啧，秦淮茹这丫头，看着秀秀气气，怕不是遭了大罪咯！”
“嘿嘿，遭罪？我看是享福吧！”另一个年轻媳妇捂嘴吃吃地笑，
“你们没瞧见她刚才出来那眼神，水汪汪的，跟含着春水似的……就是身子骨没跟上，散了架了！”
几个妇女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露骨，笑声也越发不加掩饰。
这年月，妇女们凑在一处，嘴上没了把门的，谈起这些事儿来，既带着过来人的调侃，也藏着各自心里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羡慕或泛酸。
有个这么“能耐”的男人，哪个女人心里头不暗暗掂量几下？
贾家屋里头，门帘被猛地掀开一条缝，贾张氏那张刻薄的脸隐在阴影里，死死盯着何雨林家紧闭的房门，又听听外头那些关于何雨林“本钱厚”、“厉害”的议论，再想想早上儿子被当众羞辱的“三秒真男人”，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后槽牙磨得咯咯响。
“哼！什么玩意儿！”她狠狠啐了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怨毒，
“造吧，狠狠地造吧！毛头小子不知节制，早晚把你丫的那乡下狐狸精给干死！掏空了身子，看你们还能得意几天！”
她嘴上骂得狠，心里头却不可抑制地翻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嫉妒和空虚的情绪。
易中海找她，那是交易，是算计，是带着目的性的“干活”，何曾有过半分温存体贴，更别提什么“本钱”和“折腾”了。
贾贵当年……也就那么回事。
这何雨林，凭什么？
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下午两点多，
谭奉先那辆半旧的小汽车“嘎吱”一声停在了谭家小洋楼门口。
何雨林推门落车，一抬头，就瞧见了熟人。
许大茂他娘张秀娟，正提着个菜篮子从院里出来。
张秀娟一眼看见何雨林跟着谭奉先回来，脸上立刻堆起殷勤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忙不迭地侧身让开道：
“哎哟！雨林呐！这……这是来给谭夫人出诊啊？”
何雨林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容，点了点头：
“是啊。谭经理说夫人身子不适，我来看看。”
“过来给谭夫人做个大保健，调理调理。”
“大保健？”张秀娟一愣，这词儿新鲜，没太明白，但听意思总是看病调理那一套。
她心里却嘀咕开了：这何雨林现在可真不得了，谭家公子亲自开车去接，给姨太太看病都成了大保健了……看来往后对何家，得更客气几分才行。
谭奉先正心烦意乱，惦记着姐姐的病，哪有心思跟个佣人寒喧，挥挥手不耐道：
“嗐，娟姐，别瞎聊了，该买菜买菜去！何大夫，快请进，我姐等着呢！”
张秀娟连声应着，目送两人进了院子，才挎着篮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心里那本关于院里人际关系的帐，又悄悄翻过了一页。
两人刚走进装饰雅致的客厅，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像只小蝴蝶似的的身影就从楼梯上“噔噔噔”地蹦跳下来，正是娄晓娥。
小丫头一眼瞧见谭奉先，眼睛弯成了月牙，脆生生地喊：
“哈！老舅！你来干嘛呀？是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没等谭奉先开口，娄晓娥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就定格在了何雨林身上。
她记得这个长得特别好看、上次还给她糖吃的“林叔”，小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张开小手就扑了过来：
“雨林哥哥！抱我！现在就要抱！”
谭奉先被外甥女这区别对待气得够呛，脸一板：
“嗐！你个小丫头片子！有没有点血脉亲情了？我是你亲舅舅！过来，别闹何大夫，你妈还病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