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老太揣着主子的吩咐,心里又是徨恐又是火热,急匆匆赶往公交车站。
上了车,车厢里挤满了人,她这老骼膊老腿站了一会儿就吃不消了,酸麻难忍。
浑浊的老眼四下逡巡,最后落在了一个靠窗坐着的年轻小同志身上。
她挪到那年轻人旁边,先是重重地咳了两声:“咳咳咳!”
那年轻人正神游天外,被她这动静惊扰,抬眸懒懒地瞥了她一眼,见是个穿着古怪、裹着小脚的老太婆,脸上掠过一丝嫌弃,扭过头去没搭理。
聋老太心里顿时就不痛快了。
在贝勒爷那儿她甘愿伏低做小,那是主子!
可出了那大宅门,到了这新社会的公交车上,那不就该人人平等了吗?
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呢?
这小年轻怎么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她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索性也不装模作样了,直接用拐棍杵了杵地,尖着嗓子嚷道:
“哎哟!我说这位小同志!你年纪轻轻的,看见老奶奶站在这儿,也不知道让个座?真是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
她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那年轻人本就是西城天桥一带出了名的混不吝地痞,平日里偷鸡摸狗、惹是生非惯了,今天上车就是琢磨着寻摸点“外快”,心里正躁着呢,哪能受这气?
尤其是瞧见聋老太那标志性的裹小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玩意儿!
满清馀孽!
年轻的时候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这都新社会了,还敢跟小爷我摆谱?
要脸不要!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聋老太那张老脸上!
“嗷——!”
聋老太惨叫一声,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扇倒在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肚子上又挨了那年轻人狠狠一脚!
“哎哟喂!打死人了!!” 聋老太疼得蜷缩在地上,杀猪般嚎叫起来。
那年轻人打完,趁着公交车靠站,车门一开,像泥鳅一样钻了出去,临走前还回头啐了一口,甩下一句:
“呸!瞅瞅你这老帮菜什么玩意儿!满清馀孽,裹小脚的封建糟粕,就该灭干净喽!!”
车厢里短暂的寂静后,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和议论,却没人上前搀扶,更没人去追那打人的青年。
大伙儿看着地上那穿着前清式样衣裳、裹着小脚的老太婆,眼神里大多带着漠然甚至是一丝快意。
聋老太趴在地上,老脸火辣辣地疼,肚子也阵阵抽痛,心里那份屈辱和愤怒简直要冲破天灵盖!
她在四合院里被易中海等人捧着,在旧主子面前虽为奴仆却也自觉高平民一等,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骂街,可周围那些冷漠的眼神让她把话又咽了回去,只能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好不容易挨到东直门站,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车,一瘸一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把那个小年轻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但骂归骂,主子交代的正事可不敢眈误。
白天的鸽子市是不开的,但她有详细地址,辨明方向后,便忍着疼痛,急匆匆地往城外赶。
按照何雨林给的地址,她找到了城外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
敲开门,里面住着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看起来倒象是个寻常过日子的人家,院里还晾着衣服,有些生活气息。
聋老太强撑着架子,尤其是那双裹脚,站得稳稳的,抬高了下巴,带着几分旧日大宅门里出来的“气度”问道:“我是蔡全无介绍过来的,谁是唐三啊?”
开门的男人和院里另外一男一女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和算计,仿佛在说:“肥羊来了!”
其中一个看起来象是领头的男人,正是唐三。
他放下手里的锄头,脸上堆起热情却又带着点江湖气的笑容,对那个女人吩咐道:
“小五,快去,给贵客上茶!好好招待!”
他们原本打算,这几天再收点黄金,古董珠宝,趁早离开,最近公安,军管会太凶,他们本来就是保密局留下来的特务!!
前几天才刚刚进行了一次刺杀任务,现在正愁怎么卷东西跑路。
好嘛,这就来了肥羊了。
像满清遗老遗少,什么都不多,那些年把汉人当奴才的时候,搜刮的民脂民膏最多,很多都卷着钱跑到了海外,说真的这样的人杀起来最没有负罪感。
临近中午十二点,何雨林才慢悠悠地收了火,将砂锅里逼,出来的药汁倒入一个白瓷碗里。
中药便是如此,几大碗水,文火慢熬,最终弄出来的就这点精华。
他端着药碗,走进了谭芸的办公室。
“夫人,该吃药了。”
谭芸正对着一份报表蹙眉,闻见那浓郁苦涩的药味,精致的五官立刻皱成了一团,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娇气抱怨道:
“小赤佬,这药闻着就苦死人了!你该不会……在里面给我下了什么奇怪的药吧?”
何雨林脸上露出苦笑:“夫人,您是我的厂长,是我的领导。哪儿有工人给厂长下药的道理?这方子真是对症下药,调理您气血郁结的毛病。良药苦口,您趁热喝了吧。”
谭芸撇了撇嘴,她知道这药得喝。
她不是能吃苦的女人,但惜命。
伸出纤纤玉指,捏住小巧的鼻子,象是要上刑场般,闭上眼睛,仰头将碗里温热的药汁一饮而尽。
“呃……好苦!”
药汁入喉,谭芸苦得直吐舌头,连忙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温水连喝了几口冲淡嘴里的味道。
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褐色的药渍,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轻轻舔去。
何雨林看着她这无意识却风情万种的小动作,心里暗叹:
该死的资本家,养出来的女人就是妖娆性感,连喝个药都象是在撩人。
待她缓过劲,何雨林象是随口提起般,语气自然地问道:“夫人,平时避的税,多不多?”
“噗——咳咳咳!”
谭芸刚咽下去的一口水差点全喷出来,
呛得她连连咳嗽,美眸瞬间瞪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何雨林,心脏“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这小赤佬什么意思?!他是怎么知道……知道本小姐避税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