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的金牌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杨蜜用手指轻触上面凸起的龙纹,感受着这枚令牌所代表的无形威压——锦衣卫、东厂、乃至天下兵马,皆可凭此调遣。
“他为何要给我们这个?”她抬眼看向陈玄,“一个皇帝,把如此权柄交给两个来历不明的‘反贼’,太反常了。”
陈玄接过金牌,拇指摩挲着边缘锋利的棱角:“因为他别无选择。宫里的太医、炼丹的道士、江湖的方士……所有人都试过了,长生仍是镜花水月。《武经总要》是他最后的机会,而我们,是他找到的最有可能拿到下卷的人。”
“可下卷到底在哪?”狄云从内间走出,他在隔壁听得清楚,“连皇帝都找了三十年没找到。”
蓝小蝶从袖中取出一片干枯的紫色花瓣,放在桌上:“洞庭湖的紫心草,只生长在阴煞极重之地。上次我们去湖心岛,我就觉得奇怪——那里的煞气,不像天然形成。”
陈玄眼神一凝:“你的意思是……湖心岛下面还有东西?”
“蛊虫畏光喜阴,但更怕至阳之物。”蓝小蝶指着花瓣,“紫心草是至阳,能长在那里,说明地下有比阴煞更可怕的东西在压制它。那东西的‘气’,让紫心草变异了。”
杨蜜忽然想起一事:“凌退思跳河时,怀里是不是鼓囊囊的?”
“是。”陈玄回忆,“他落水前,左手一直捂着胸口。”
“湖心岛的机关图!”两人异口同声。
凌退思那晚去府衙,怀里揣的很可能是湖心岛真正的机关图。
他跳河不是逃生,是去开启第二层入口!
“我们必须回洞庭湖。”陈玄起身,“下卷如果真在湖心岛,绝不能落在凌退思手里。”
“可皇帝这边……”狄云看向金牌。
“拖。”陈玄将金牌扔给狄云,“云儿,你和小蝶留在京城。拿着这个,去锦衣卫衙门报备,就说我们在追查凌退思余党。记住,摆足架子,但别真调动人马——我们要的是时间。”
“师兄,这太危险了!”
“正因为他们觉得危险,才会信。”陈玄拍拍他的肩,“云儿,你长大了,该独当一面了。京城这潭水,正好让你历练。”
狄云握紧金牌,重重点头。
当夜,陈玄和杨蜜悄然离京。
他们没有走水路,而是选了最崎岖的陆路——翻山越岭,昼夜兼程。
紫霞神功运转到极致,两人的身影在月下如两道青烟。
三日后,重返洞庭湖畔。
湖心岛依然死寂,但湖面飘着的死鱼更多了,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某种甜腥混合的怪味。
更诡异的是,岛中央那处炸开的岩洞,此刻正向外渗出幽绿色的雾气。
“毒瘴。”杨蜜捂住口鼻,“比上次更浓了。”
陈玄从怀中取出两粒药丸——是蓝小蝶临别时给的“辟毒丹”。
两人服下,又用浸了药水的布巾蒙住口鼻,这才划着小船靠近。
岛上草木枯萎,连石头都被腐蚀出坑洞。
那处岩洞已经塌陷大半,露出一个斜向下的漆黑甬道。
“他进去了。”陈玄看着甬道口新鲜的血迹——暗红色,尚未完全干涸。
两人对视一眼,点燃火把,步入黑暗。
甬道比想象中深,也远比上次的溶洞复杂。
石壁上刻满诡异的符文,有些像是苗文,有些却像更古老的文字。
越往下走,寒气越重,火把的光都似乎被吞噬了。
走了约莫一炷香,前方出现光亮。
不是火光,是那种幽蓝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冷光。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宫殿的材质非石非玉,而是一种半透明的晶体,散发着幽幽蓝光。
宫殿中央有一方血池——池中不是水,是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汩汩冒着泡。
凌退思就站在血池边。
但他已经不是“人”了。
他的左半边身子还是原样,右半边却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手臂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指尖长出锋利的骨刺。
他的眼睛一只正常,另一只却泛着绿光,像蛇。
“你们……终于来了。”凌退思的声音也变得古怪,正常话语中夹杂着嘶嘶的气音,“正好……见证……新生的时刻。”
他指向血池中央。
那里浮着一具青铜棺椁。
棺盖已经打开,里面躺着一具穿着帝王服饰的骸骨——头戴冕旒,身披龙袍,手中握着一卷玉简。
梁武帝,萧衍。
“四百年前……萧衍用九千活人炼药……想成仙……”凌退思咯咯怪笑,“他失败了……但留下了……方法……”
“你疯了。”杨蜜握紧银针,“把自己变成怪物,这就是你想要的长生?”
“怪物?”凌退思抚摸着自己鳞化的手臂,“这是……进化。萧衍错在……用凡人炼药。而我……用蛊。”
他张开嘴,吐出一只五彩斑斓的蛊虫。
那蛊虫飞向血池,落入其中。
血池瞬间沸腾,池中液体像活过来一般,凝聚成一条条血蛇,扑向陈玄和杨蜜。
陈玄拔剑。
剑光如雪,斩断血蛇。
但被斩断的血蛇落地后又重新凝聚,仿佛不死不灭。
“没用的……”凌退思狂笑,“这是‘万蛊血池’……蛊虫不灭……血蛇不死……”
杨蜜洒出驱蛊散。
血蛇果然畏缩,但池中又涌出更多。
“必须毁掉母蛊!”陈玄看向凌退思,“母蛊在他体内!”
两人同时攻向凌退思。
但此刻的凌退思,力量远超常人。
他单臂一挥,竟将陈玄震退三步,鳞化的右爪抓向杨蜜面门。
杨蜜翻身避开,银针连射,钉在凌退思鳞片上,却只溅起几点火星——鳞片坚硬如铁。
“看到了吗……”凌退思眼中绿光大盛,“这就是……蛊身的力量……”
他张开双臂,血池中的液体如龙卷般涌向他,将他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血茧。
血茧中传来骨骼扭曲、血肉生长的恐怖声音。
“他在蜕变!”陈玄咬牙,“必须打断他!”
但血茧坚硬异常,剑砍上去只留下一道白痕。
眼看血茧越来越大,里面的气息越来越恐怖。
杨蜜忽然想起蓝小蝶的话:“蛊虫相生相克,再厉害的蛊,也有天敌。”
她看向血池边的紫心草——在这么浓的毒瘴中,居然还有几株顽强生长。
紫心草,至阳之物,专克阴毒。
“玄哥!掩护我!”
陈玄会意,全力攻向血茧,吸引注意。
杨蜜扑向紫心草,连根拔起,用内力震碎成粉末,混合怀中所有的驱蛊散,撒向血茧。
粉末沾到血茧的瞬间,像热油泼雪,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血茧剧烈震颤,里面的凌退思发出凄厉的惨叫。
“就是现在!”陈玄一剑刺向血茧最薄处。
剑身贯入。
血茧炸裂。
凌退思跌跌撞撞地摔出来,半边鳞片剥落,露出下面溃烂的血肉。
他痛苦地蜷缩,体内蛊虫反噬,开始啃噬他的五脏六腑。
“为什么……”他死死盯着杨蜜,“只差……一步……”
“因为长生,从来就不该用别人的命来换。”陈玄走到他面前,剑尖对准心口。
凌退思忽然笑了,笑得疯狂而绝望。
他猛地掏出一把匕首,不是刺向陈玄,而是刺向自己的胸口。
“那就……一起死吧!”
他用最后的力量,将匕首插进心脏。
心脏破裂的瞬间,血池中的蛊虫全部暴走,像潮水般涌向陈玄和杨蜜。
“走!”陈玄拉起杨蜜,冲向青铜棺椁。
他的目标不是玉简,是棺椁本身——那材质,似乎是某种能隔绝蛊虫的金属。
两人跳进棺椁,陈玄反手扣上棺盖。
外面传来蛊虫撞击棺椁的密集声响,像暴雨打在铁皮上。
棺内狭窄,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他会死吗?”杨蜜轻声问。
“蛊虫反噬,加上心脉断绝,活不了。”陈玄握紧她的手,“但我们可能也出不去了。”
棺椁的密封性太好,空气有限。
杨蜜却笑了:“能和你死在一起,两世都值了。”
陈玄也笑了。
就在这时,棺椁忽然震动。
不是蛊虫撞击,是整个宫殿在震动。
棺椁底部的机关被触发了——凌退思最后那一刺,不光是自杀,还启动了自毁装置。
宫殿开始坍塌。
晶体碎裂,巨石坠落。
棺椁被震得翻滚,最终掉进一条暗河。
冰冷的河水从缝隙涌入。
陈玄用剑撬开棺盖,两人浮出水面,顺着暗河漂流。
不知漂了多久,前方出现光亮。
是出口。
他们被冲出了地下,回到了洞庭湖。
回头望去,湖心岛正在缓缓下沉——不是塌陷,是整个岛在沉入湖底。
漩涡吞没了一切痕迹,包括那座藏着长生邪术的地下宫殿。
“下卷……”杨蜜看向陈玄空空的手。
“毁了。”陈玄道,“棺椁沉没时,我看到玉简被暗流卷走,撞在岩石上碎了。就算有人捞到,也只剩碎片。”
也好。
那种东西,本就不该存在于世。
两人游回岸边,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
天空露出鱼肚白。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但陈玄知道,事情还没完。
京城那边,皇帝不会轻易罢休。
而这个世界,还有多少像《武经总要》这样的秘密?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只要他和蜜儿还在,就会一直走下去。
守护该守护的,毁掉该毁掉的。
这是他们两世为人的宿命。
也是他们心甘情愿的选择。
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湖面上。
波光粼粼,像碎了一湖的金子。
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