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荆州时，距离乞巧节只剩两天。
陈玄把蓝小蝶安置在凤凰学堂的药庐里，杨蜜亲自照料。
这苗女伤得太重，虽解了奇毒，但蛊虫反噬的损伤需要时间调养。
“她至少得躺半个月。”杨蜜走出药庐，脸色凝重，“但那些‘药引’等不了半个月。”
陈玄正在看小翠整理的户籍册——上面罗列着荆州城所有符合“阴年阴月阴时”条件的少女，不多不少，正好九十九个。
每个名字后面都注明了住址、家世，甚至日常行踪。
“对方连这个都能拿到，说明在官府有内应。”陈玄合上册子，“也可能……这些人本来就是他们筛选出来的。”
“乞巧节那天，城隍庙人山人海，怎么防？”
“防不了全部，只能防重点。”陈玄点了点册子上几个名字，“苏小荷、翠云的妹妹、还有学堂的柳青青——这三个是和我们关系最近的，对方很可能从她们下手。”
苏小荷是苏寡妇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四。
翠云的妹妹小玉十六岁，在织布作坊帮忙。
柳青青是学堂最聪慧的女孩，杨蜜的得意门生。
“我去通知她们，让她们那天别出门。”杨蜜道。
“没用。”陈玄摇头，“如果对方真有内应，你越不让出门，他们越会起疑。不如……将计就计。”
他将计划低声说了一遍。
杨蜜听完，沉吟片刻：“太冒险了。”
“但这是唯一能引出幕后黑手的办法。”
当天下午，陈玄去了一趟府衙。
新任荆州知府姓周，是个五十来岁的清瘦文人，三年前从京城调任，算是陈玄推举的人。
听了陈玄的来意，周知府脸色发白。
“陈先生，这……这可是拿九十九个姑娘的性命做饵啊！”
“所以才来请周大人配合。”陈玄将一份名单推过去，“乞巧节当天，以‘查验户籍’为名，把这三十二个姑娘集中到府衙后园。我会派凤凰军伪装成仆役保护。至于剩下的六十七个……”
他顿了顿：“她们会在城隍庙露面，但周围会有我们的人。”
周知府擦了擦汗：“那……万一对方硬抢？”
“那就让他们抢。”陈玄眼神冷了下来，“只要他们露面，就跑不了。”
计划定下，开始布置。
王猛带着凤凰军的精锐，分批混入城隍庙周围。
有的扮成摊贩，有的装成香客，还有几个轻功好的直接上了屋顶。
狄云也从京城赶回来了——接到陈玄的飞鸽传书后，他请了假，日夜兼程，刚好在乞巧节前一天赶到。
“师兄，我在京城查过。”狄云顾不上喝水，喘着气道，“最近半年，各地都有少女失踪的案子，加起来……正好九十九个。”
陈玄心中一沉：“已经凑齐了？”
“不，是‘正在’凑齐。”狄云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这是我从刑部抄录的案卷。失踪的少女都是阴年阴月阴时生，而且……每个案子发生前，当地都有穿黑袍的人出没。”
黑袍人。
老鸦洞口的黑袍老者。
“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不知道。”狄云摇头，“案发地遍布南北，没有规律。但最近一个月，案子都集中在湖广一带——岳阳三个，襄阳两个，宜昌一个，加上荆州这九十九个……”
“他们要在湖广做最后的事。”杨蜜推断，“老鸦洞在湘西，荆州在鄂中，中间必有一个集结地。”
陈玄看着地图，手指划过长江：“岳阳。”
岳阳在洞庭湖口，水陆交汇，四通八达。
更重要的是——那里离湖心岛不远。
“乞巧节后，我们去岳阳。”他做出决定。
但眼下，得先过乞巧节这一关。
乞巧节当夜，月圆如盘。
荆州城隍庙前人山人海，少女们穿着新衣，手持香烛，排队进庙祈福。
父母家人跟在后面，脸上都带着笑意——没人知道，暗处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陈玄和杨蜜扮作一对寻常夫妻，混在人群中。
狄云带着几个锦衣卫的好手，分散在庙门两侧。
王猛的人则控制了所有出入口。
时辰一点点过去。
平安无事。
眼看子时将过，庙会就要散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夜无事时，异变突生。
庙前广场的灯忽然全灭了。
不是风吹的，是同时熄灭。
人群顿时骚乱。
“怎么回事？！”
“灯怎么灭了？”
“别挤！别挤！”
黑暗中，传来少女的惊呼声。
不是一声，是好几声，从不同方向传来。
“动手！”陈玄低喝。
埋伏的人同时点燃火把。
火光重新照亮广场。
只见七八个黑衣人正扛着麻袋往不同方向跑，麻袋里明显是人的形状。
“追！”
凤凰军和锦衣卫分头追击。
陈玄和杨蜜则直奔城隍庙后院——刚才的惊呼声中，有一个特别熟悉，是柳青青的声音。
后院空地上，三个黑衣人正在围攻一个青衣少女。
正是柳青青。
她手中握着一把短剑，剑法竟是杨蜜教的华山基础剑招。
虽然生涩，却勉强挡住了三人的围攻。
“青青退后！”杨蜜银针出手。
三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柳青青喘着粗气：“先生……他们……他们要抓小荷姐姐……”
苏小荷！
陈玄脸色一变：“她在哪儿？”
“被……被一个穿黑袍的老头带走了……往江边去了……”
黑袍老头！
陈玄和杨蜜对视一眼，施展轻功追向江边。
江边码头，一艘乌篷船正要离岸。
船头站着一个黑袍老者，正是老鸦洞口那人。
他脚下躺着一个昏迷的少女，正是苏小荷。
“站住！”陈玄厉喝。
黑袍老者回头，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陈玄……你果然来了。”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可惜……晚了。”
他拍了拍手。
江面忽然升起浓雾。
雾中，传来沉重的划水声。
不是一艘船，是十几艘。
每艘船上都站着黑衣人，船上堆满了麻袋——正是刚才被劫走的少女。
“你抓她们也没用。”陈玄踏上码头，“炼制‘尸兵’需要活祭，你带不走这么多人。”
“谁说要带走了？”黑袍老者怪笑，“就在这里炼。”
他话音未落，江心忽然亮起幽绿的光。
那光来自水底，越来越亮，最终破水而出——是一座石台，方方正正，上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
石台周围，江水自动分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是……湖心岛下面的祭坛！”杨蜜惊呼。
当年他们毁掉《武经总要》上卷时，见过这座石台的图纸。
但图纸上标注的位置在湖底深处，没想到竟被这黑袍老者移到了这里。
“梁武帝当年设了九处祭坛，这是最后一处。”黑袍老者张开双臂，“九十九个处子之血，加上月圆之夜的至阴之气，足以唤醒沉睡四百年的……神兵！”
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石台上。
石台符文依次亮起，发出低沉的轰鸣。
江底的漩涡越来越大，隐约能看到漩涡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浮。
是棺材。
青铜棺材，一共九具，从水底缓缓升起。
“阻止他！”陈玄纵身跃向乌篷船。
但已经晚了。
黑袍老者一脚将苏小荷踢下船，落入漩涡。
同时，其他船上的黑衣人也开始将麻袋里的少女往江里扔。
“救人！”杨蜜尖叫。
凤凰军和锦衣卫纷纷跳江。
但漩涡的吸力太强，落水的人瞬间被卷向深处。
陈玄一剑刺向黑袍老者，却刺了个空——老者身法诡异，竟像雾气般散开，又在三丈外凝聚。
“没用的……”他大笑，“仪式已经开始，停不下来了！”
九具青铜棺材浮出水面，棺盖同时打开。
里面不是尸体，是……活人。
九个穿着前朝甲胄的“人”，缓缓坐起。
他们面色青白，眼中无神，但周身散发着恐怖的威压。
这就是黑袍老者要炼的“神兵”。
用九十九个少女的性命，唤醒的九具古尸。
“杀了他！”陈玄对狄云吼道，“我去救人！”
狄云带着锦衣卫围攻黑袍老者。
陈玄则跳入江中，紫霞神功运转到极致，抵抗漩涡吸力，一个个救起落水的少女。
杨蜜在岸边接应，用绳索将人拉上来。
但人太多了，救不过来。
眼看又有几个少女被卷向漩涡深处。
就在这时，江面上忽然传来清越的笛声。
笛声来自上游。
一艘小船顺流而下，船头站着一个白衣女子，正在吹笛。
是蓝小蝶。
她脸色苍白如纸，显然伤势未愈，但笛声却带着奇异的力量。
笛声所过之处，漩涡的吸力竟然减弱了。
“苗疆安魂曲……”黑袍老者脸色一变，“你怎么会……”
“因为我是蓝家的人。”蓝小蝶放下竹笛，冷冷看着他，“蓝家祖训：凡遇炼尸邪术，必诛之。你偷了我家祖传的炼尸秘术，害死我阿爹，今天……该偿命了。”
她双手结印，口中念咒。
江面忽然浮现出无数紫色的光点——是蛊虫，发光的蛊虫。
光点汇成河流，涌向那九具古尸。
古尸遇到蛊虫，动作变得迟缓，眼中的凶光也开始涣散。
“你……你竟然用‘噬神蛊’！”黑袍老者又惊又怒，“那可是同归于尽的禁术！”
“那又如何？”蓝小蝶咳出一口血，“只要能毁了这些邪物，我这条命……值了。”
蛊虫钻入古尸体内，古尸发出非人的惨叫，开始崩解、融化。
黑袍老者见状，转身想逃。
但狄云和王猛已经封死了他的退路。
“你逃不了。”陈玄从江中跃起，剑指其喉。
黑袍老者忽然笑了，笑得疯狂。
“逃？我为什么要逃？”他摘下青铜面具，露出一张扭曲的脸，“仪式……已经完成了。”
他一掌拍向自己天灵盖。
脑浆迸裂。
但尸体没有倒下，反而化作一团黑雾，涌向江心那座石台。
石台吸收了黑雾，光芒大盛。
漩涡深处，传来更恐怖的嘶吼。
第十具棺材，正在浮出水面。
比之前九具加起来还要大，还要古老。
“梁武真身”。
梁武帝萧衍，四百年前的那个帝王，竟然……还“活”着？
或者说，以某种形式，“存”着。
棺材缓缓打开。
一只手伸了出来。
苍白，枯瘦，却带着令天地变色的威压。
陈玄握紧剑，额角渗出冷汗。
他知道，今晚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而这一战，将决定所有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