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死域的最后一粒沙尘在靴底发出细碎的悲鸣，终于被甩在身后时，林夜三人已在西漠腹地跋涉了整整七天七夜。
这七日堪称炼狱。烈日将沙海烤成沸腾的金箔，每一步都陷进滚烫的流沙，拔出时带起一串滋滋作响的白烟。
这七天时间他们遭遇过三次，遮天蔽日的沙暴——黄沙墙如巨兽扑来，风刃刮得人脸颊生疼，阿狸的天狐幻瞳在沙暴中预警，雪清瑶的冰魄剑气凝成冰墙护住三人，林夜则催动逆魔鳞甲硬抗沙砾撞击，暗金色鳞片在沙暴中闪烁如星；
其中还陷进过两次流沙陷阱，腐臭的泥浆差点将阿狸的狐尾吞没，雪清瑶以冰魄剑插入沙地冻住流沙，林夜则用弑神戟撬开泥层，三人合力才狼狈脱身。
最恼人的是那些毒虫异兽：指甲盖大小的“沙蝎”尾部淬着麻痹毒液，喷吐的毒雾能让灵力凝滞；形如蜥蜴的“炎尾蜥”能从沙下喷射火球，追得他们绕着沙丘跑了半宿。
阿狸的天狐幻瞳因连续预警而布满血丝，雪清瑶的冰魄剑气因频繁催动而黯淡如灰，唯有林夜那双三色交织的瞳孔，在一次次生死搏杀中愈发深邃——逆魔功的霸道、蛮戟战意的杀伐、虚空之力的诡谲，三种本源力量在识海中碰撞融合，竟隐隐生出“水乳交融”的征兆。
“看！”直至第八日清晨，阿狸第一个翻上高耸的沙丘，蓬松的狐尾在晨风中炸开如火炬，突然指着东方惊呼。
林夜和雪清瑶同时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视线尽头，黄沙万里的地平线上，一座城池正从沙海中“生长”出来。那不是凡俗匠人堆砌的砖石之城，倒像是从佛经里走出来的幻境——没有城墙，没有护城河，取而代之的是数以千计的金色寺庙，如莲台般错落绽放于沙海，飞檐翘角雕刻的佛像慈悲含笑，在初升朝阳下反射出鎏金般的光晕。更高处，数百座佛塔直插云霄，塔尖镶嵌的七彩宝石将阳光折射成虹桥，仿佛为整座圣城戴上了一顶缀满星辰的桂冠。
最震撼的，是城池中央那座高耸入云的巨塔。它通体呈琉璃色，却非透明之物，而是蕴含着佛门愿力的神秘材质，塔身高达千丈，分九层悬浮，每层都环绕着自行旋转的金色梵文，洒下的柔和光芒能涤荡心尘。即便相隔百里，林夜也能清晰感觉到那股气息——不是威压，而是能让狂躁的逆魔灵力都平复下来的祥和之力，识海中，灵王残魂罕见地沉默着，仿佛也被这佛音禅意所慑。
“金刚琉璃塔”雪清瑶喃喃自语，冰眸中掠过一丝凝重，“西漠万佛会的标志，佛门三大圣物之一。传说塔中供奉着上古佛陀涅盘时留下的九颗舍利，每一颗都蕴含着一式无上佛法，能镇压一方天地气运。”
“好多人！”阿狸的天狐幻瞳扫过下方，只见通往圣城的沙地上，密密麻麻的行人如蚁群蠕动。有身披袈裟的僧侣、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粗布麻衣的散修，甚至还有化成人形的妖族——狐耳少女抱着琵琶，龟背老者背着药篓，鹿角青年牵着仙鹤九域各方势力，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代表。更奇妙的是，这些种族各异、修为悬殊的人，在圣城周围却保持着诡异的和谐，无人争斗喧哗，只余衣袂摩擦的沙沙声，与远处传来的梵唱交织成曲。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梵唱声入耳，林夜左肩那道天道创伤的虚无刺痛竟减轻了三分。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味沁人心脾，连带着连日跋涉的疲惫都消散了几分。“不愧是万佛会，光这氛围就能磨平人的戾气。”
“磨平戾气？”雪清瑶冷笑一声，冰眸扫向圣城外围的一片阴影，“你怕是忘了，佛门圣地，向来是各路魑魅魍魉的狩猎场。”她指向那片区域——数百名黑衣修士搭着简易营帐，气息阴冷如毒蛇，与周围的祥和格格不入，“天罚殿的人，果然来了。”
“不止。”阿狸的天狐幻瞳闪过一丝紫金流光，“还有至少三个势力的探子，藏在普通修士里。他们的功法带着净世会特有的血腥味。
林夜眯起三色瞳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弑神戟：“意料之中。万佛会三年一度，九域修士云集，净世会想清洗阴阳界，自然会来踩点。”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佛门扫地僧’。”
三人继续前行，一个时辰后踏入圣城外围。这里的繁华远超想象：平整的沙地被铺成街道，两旁摊位鳞次栉比，叫卖声此起彼伏——“正宗金刚寺降魔杵！三百灵石包打妖邪！”
“冰魄宫九转冰心丹！限量十瓶，先到先得！”
“上古残卷《大日如来经》拓本！内含无上佛法，错过悔十年！”
阿狸的狐尾兴奋地摇晃，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刚要凑过去看摊，就被林夜一把拽住：“别乱跑，这里鱼龙混杂，小心被人卖了还帮着数灵石。”
话音刚落，旁边摊位传来争吵声。一个锦衣青年涨红了脸：“秃驴！说好五百灵石看一眼佛珠，怎么突然要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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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位后坐着个胖和尚，肚子把僧袍撑得圆滚滚，活像揣了个西瓜，他笑眯眯地摸着光头：“施主误会了。五百灵石是‘看’的缘分价，八百灵石是‘买’的因果价。您与这串佛珠缘分不够深，自然要多花点灵石加深因果嘛。”
周围修士哄堂大笑。林夜嘴角微勾——这胖和尚的油滑劲儿，倒让他想起不戒大师。“和尚好眼力。”他走上前，不动声色道，“这佛珠怎么卖？”
“不贵不贵。”胖和尚伸出三根手指，“三千灵石，童叟无欺。”
“三千？”阿狸瞪圆眼睛，“你抢钱啊！”
“抢钱犯法，卖宝贝不犯法。”胖和尚笑嘻嘻地凑近林夜，忽然压低声音，“施主身上煞气裹得跟粽子似的，小僧差点以为是哪家刚出锅的凶煞包子。这串‘清净菩提珠’专为镇煞设计，每日温养一个时辰，保您逆魔灵力不躁动。”
林夜瞳孔微缩——他此刻戴着千面幻具，气息早已改变，这胖和尚竟能看穿煞气？“法号？”
“小僧无相。”胖和尚双手合十，眼中闪过一丝深意，“三位若去金刚琉璃塔，先去城东洗尘池净身。万佛会规矩，入内城者必经佛光洗礼，否则会被梵文排斥哦。”
林夜扔出三千灵石，接过佛珠。入手温润，清凉气息顺着手臂流入体内，躁动的逆魔灵力果然平复了几分。“多谢。”
离开摊位后，雪清瑶低声道：“无相和尚不简单，他看你的眼神，像认出了什么。”
“我也这么觉得。”林夜摩挲着佛珠，“但他没恶意，更像提醒。”
“洗尘池”阿狸若有所思，“记得我爷爷说过，那是检验心性的地方，心中有邪念者，会在池中显出原形。”
“正好。”林夜冷笑，“让那些净世会的疯子试试，敢不敢进。”
三人按无相指引向城东走去，梵唱声越来越清晰。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让开！都让开！”
一队金色铠甲的武僧分开人群，护着一辆华贵车辇驶来。八匹雪白独角兽拉着金丝楠木车厢，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车辇两侧，四名侍女眉心点着朱砂痣——佛门“天女”的标志，容貌绝美，身姿婀娜如仙。
“是妙音天女的车辇！”有人惊呼，“西漠第一美人，金刚琉璃塔当代护法，化龙巅峰修为！”
人群自动让路，唯有林夜三人站在原地。车辇经过时，窗帘突然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
一张绝美容颜映入眼帘：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凝光，眉心朱砂痣圣洁如莲。她身穿素白僧袍，却难掩玲珑身段，头戴莲花冠，青丝如瀑垂落腰间。
四目相对。
林夜只觉那目光清澈如泉，却能洞穿千面幻具，直视他识海中的逆魔灵力与三色瞳孔。识海中的灵王残魂突然打了个寒颤：“这女人不简单！”
三息后，车帘放下，车辇远去。人群议论纷纷，林夜却眉头紧皱——刚才的对视，他分明感觉到妙音天女看穿了他左肩的天道创伤。
“她认出你了？”雪清瑶低声问。
“未必。”林夜摇头，“但她肯定看出了什么。”
“会有麻烦吗？”阿狸担忧地揪着狐尾。
“兵来将挡。”林夜淡淡道，“先办正事，去洗尘池。”
半个时辰后，三人来到城东洗尘池。那是个巨大的圆形水池，乳白色池水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漂浮着细小金色光点，如佛前灯花。
池边九根石柱雕刻着佛像，托着木鱼、念珠、降魔杵等法器。此刻池边排起长队，有人踏入池水后池水依旧清澈，有人却泛起黑气，甚至冒出气泡——一个满脸横肉的修士刚踩进去，瞬间变成青面獠牙的恶鬼，被佛光灼得惨叫连连，被武僧拖了出去。
“净世会的人在那儿。”雪清瑶指向角落，几个黑衣人远远观望，见池水显形邪祟，眼中闪过不屑。
轮到林夜三人时，他们脱去鞋袜踏入池中。池水冰凉却不刺骨，柔和力量从脚底涌入，逆魔灵力微微躁动，很快被佛光压制。左肩创伤的刺痛也减轻了大半。三息后走出池水，池水依旧清澈。
“通过。”老僧点头，“三位可入内城。”
进入内城，建筑更宏伟，行人却稀少，人人神情肃穆。金刚琉璃塔的塔身近在眼前，梵文流转如星河，祥和光芒笼罩全城。但林夜知道，这祥和之下暗流涌动——净世会、天罚殿、妙音天女万佛会这场盛会，注定不会平静。
“先找地方落脚，打听阴阳界消息。”林夜深吸一口气，带着二人向内城深处走去。
而在金刚琉璃塔最高层的静室内，妙音天女盘膝而坐，面前铜镜映出林夜三人的背影。镜面如水波荡漾，竟显露出他们识海中的景象：逆魔灵力、冰魄剑气、天狐幻瞳
“逆魔传人”她轻声低语，“终于来了。”
静室角落阴影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如生锈齿轮转动：“天女，需老衲出手吗？”
“不必。”妙音天女闭眼，“此子心性未堕，左肩伤势更是有趣。静观其变，看他能在万佛会掀起多大风浪。”
梵唱声从塔外传来，悠扬如天籁。静室内檀香袅袅，一场席卷九域的风暴，正从这佛国圣城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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