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松涛声灌进衣领,林夜三人自密林中穿行已有七日。
周不平腰间挂着的酒葫芦晃得叮当响,他仰头灌了口烈酒,喉结滚动着嘟囔:“这破地方,连只肥兔子都藏得比玄天宗的规矩还深。”
阿狸蹲在他脚边,九条狐尾在落叶间扑棱,正追着一只花斑蝶。
林夜则闭目凝神,指尖萦绕着暗金银纹路——虚空珠的灵力如丝如缕,将三人身周的气息与光线扭曲成与林间融为一体的混沌,便是元婴修士的神识扫来,也只会当是株会移动的老松。
“前面该到青岚城了。”周不平突然勒住脚步,酒葫芦在掌心转了个圈,“那城主与我有些旧交,咱们绕过去?省得麻烦。”
林夜睁眼,目光扫过远处若隐若现的城墙。青岚城的轮廓在晨雾中像幅淡墨画,城楼上“青岚”二字的金漆虽已斑驳,仍能看出昔日的威严。
他刚要点头,阿狸突然拽住他袖口,小鼻子动了动:“林夜哥哥,有血腥味。”
空气里浮动的铁锈气瞬间刺入鼻腔。林夜神色一凛,三人身形同时没入树影——虚空珠的力量运转,他们如三滴融入水墨的墨点,连脚步声都被松涛吞没。
绕到青岚城东侧密林时,周不平的脸色已沉如锅底。他从怀里摸出块染血的碎布,上面绣着玄天宗的云纹:“方才在茶棚听人说,三日前有队玄天宗弟子追杀散修,那散修拼死逃进林子,尸体在这儿被发现”他指尖用力捏紧碎布,指节泛白,“更邪乎的是,那散修怀里揣着半块令牌,说是玄天宗新颁的什么‘天道诏令’。”
“天道诏令?”林夜挑眉。
周不平啐了口:“狗屁诏令!老子这就去城里探个究竟——”话音未落,他已闪身没入林间,衣袂带起的风卷得落叶打着旋儿。
阿狸揪着林夜的衣角,小声问:“会不会有危险?”
“师尊自有分寸。”林夜揉了揉她的狐耳,目光却始终锁着周不平消失的方向。
半个时辰后,周不平折返回来时,整张老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他手里攥着半卷兽皮,指缝间渗出血丝——显然是被人发现后硬抢回来的。
“他娘的!玄天宗这群伪君子,当真要赶尽杀绝!”他将兽皮重重摔在地上,震得周围灌木簌簌作响。
林夜弯腰拾起,指尖触到兽皮边缘的金丝绣纹,只觉一股灼人的威压顺着经脉窜上来。展开一看,兽皮上的朱砂字迹如泣血厉鬼,每一笔都透着滔天恶意:
【天诏】
奉天承运,玄天昭告:
今有逆徒林夜,出身微末,不思感恩,拜弃徒为师,修炼魔功,堕入魔道。更兼狼子野心,窃取青丘遗宝“虚空珠”,扰乱天地秩序,其行径之恶劣,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此獠非寻常魔头,实乃“天道蛀虫”,潜藏于世,吞噬本源,坏我九域根基,意图颠覆乾坤,断绝万灵道途!
玄天宗承蒙天恩,执掌一方教化,岂容此等祸世魔星逍遥法外?今特代天行罚,颁布此“天道诏令”!
凡九域正道同仁,修真之士,见此诏令,当视林夜为天下公敌!见之即杀,无需留情!凡能取其首级,或生擒献于玄天宗者,非但可得宗门倾力之赏,更可得“天道气运”加持,福泽宗门,荫庇后世!
若有包庇隐匿,或与林夜同流合污者,视为同罪,共伐之!
此诏,上达天庭,下抵九幽,望周知!
——玄天宗宗主,玄天子,敬上
卷轴末尾,一方玉玺盖得龙飞凤舞。那印纹不是玄天宗的云纹,而是一片混沌的云气,仔细看去,竟能瞧出几分“天”字的轮廓。
“好个‘天道蛀虫’!”林夜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冷笑里淬着冰碴,“将吞噬本源说成蛀虫,倒像是他们才是天道的亲儿子。”
周不平抄起脚边的枯枝,噼啪砸在树干上:“当年我师父就说过,玄天宗那些老东西表面上道貌岸然,私下和‘天道使者’来往密切!这诏令怕不是那些藏在幕后的东西授意的!”
阿狸凑过来,小脑袋刚够到卷轴边缘。当她看清“视林夜为天下公敌”那行字时,尾巴刷地炸成毛团,九条蓝尾绷得像钢鞭:“他们胡说!林夜哥哥才不是蛀虫!他给我摘过果子,还教我御空术!”她说着眼眶泛红,爪子死死抠住林夜手背,“林夜哥哥别信他们!”
林夜反手握住她的小爪子,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怒火压成寒冰:“这不是普通的悬赏。”
他指着诏令里的“天道蛀虫”“断绝万灵道途”,声音低沉如闷雷:“他们在给我安罪名,更是在立规矩。从此往后,九域正道会视我为毒瘤——不是因为我抢了虚空珠,而是我走了一条他们不敢走的路。”
周不平一拍大腿:“没错!他们怕了!怕你这‘逆命者’掀了他们的棋盘!”
林夜望着卷轴上“上达天庭,下抵九幽”八个字,眼底燃起幽蓝火焰:“他们越要我死,我越要活给他们看。这‘天道’,我偏要蛀出个窟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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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吸了吸鼻子,忽然挺直小腰板:“阿狸也要帮林夜哥哥蛀天!用尾巴戳,用爪子挠!”
周不平被逗得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泪光:“好!老夫我也算个助力!大不了这把老骨头,陪你们把这潭水搅个天翻地覆!”
山风掠过林梢,卷起半片残叶。林夜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青岚城,又低头看向掌心的“天道诏令”——这张纸此刻在他眼中,不过是张催命的符,更是点燃斗志的火。
“走。”他将兽皮凑到掌心,幽蓝灵力涌出,瞬间将其烧成灰烬。火星飘落处,他抬眼望向前路,“去会会那些自诩代天行罚的伪君子。”
三人折返青岚城时,天已擦黑。
青石板路上挂着红灯笼,酒肆飘来酱牛肉的香气,可满街修士的议论声,却比寒风更刺骨。
“听说了吗?玄天宗的‘天道诏令’传遍九域了!”
“那林夜可是撞在枪口上,谁沾上谁死!”
“我还听说,玄天宗派了执法堂的长老坐镇周边,悬赏灵石百万”
周不平听得直磨牙,拽着林夜往城南的破庙走——那是他们之前约好的落脚点。
破庙的蛛网被阿狸用尾巴扫开,供桌上的香灰积了半寸。
林夜盘腿坐在蒲团上,指尖在膝头画着虚空符文:“玄天宗既然敢发诏令,必定早有准备。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怕个球!”周不平往地上一坐,酒葫芦往怀里一揣,“难走才刺激!当年我在北域冰原单挑雪魔,那才叫难走!最后咋样?老子把雪魔的角掰下来当拐杖了!”他说着还真摸出根白花花的兽骨,在手里抛着玩。
阿狸蜷在他脚边,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脚踝:“周爷爷最厉害了。”
林夜望着篝火跃动的火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要天下共讨,我便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也能活成他们不敢直视的光。”
他摊开掌心,一缕暗金银纹路在皮肤下流转:“虚空珠不仅能吞本源,还能吞法则。那些所谓‘天道气运’,我倒要尝尝是什么滋味。”
周不平的酒葫芦“当啷”掉在地上。他瞪圆眼睛:“你你要抢玄天宗的气运?!”
“不止。”林夜的目光穿透庙顶的破洞,望向漫天星斗,“这九域的天道,早该换换主人了。”
第二日清晨,三人刚出青岚城,便遇上了第一波“正道人士”。
七名身着月白道袍的修士拦在官道中央,为首的是个八字胡的中年男子,腰间挂着玄天宗的云纹玉牌,神情倨傲:“林夜,奉玄天诏令,束手就擒,可免你形神俱灭!”
林夜脚步不停,周不平在旁吹了声口哨:“哟,几位是来领天道气运的?可惜啊,我家徒儿今日没空,改日给你们烧柱高香,超度超度。”
八字胡大怒:“找死!”他一挥手,七人同时祭出法器——有飞剑、有符幡、有铜铃,更有甚者掐诀引动雷光,轰隆隆砸向三人!
“来得好!”周不平抡起青竹杖,杖头突然绽开一片青色光幕,如伞盖般将雷光尽数兜住。他骂骂咧咧:“老子的竹杖吃软饭?专克你们这些花架子!”
阿狸娇喝一声,九条狐尾同时扬起,蓝光流转间化作九道利刃,精准削向七人手腕。
那几个使飞剑的修士顿觉虎口剧痛,法器“当啷”落地。
林夜站在最前方,面对那道最凌厉的雷光,不闪不避。
左手抬起,五指间暗金银纹路交织成网:“空间湮灭。”
那道本该劈碎他天灵盖的雷霆,竟如同撞进黑洞般,连半点火星都没溅起,便消弭无形。
八字胡修士的瞳孔骤缩——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直接湮灭雷法!
“不可能!”他尖叫着祭出本命法宝,一枚刻满雷纹的铜印,“玄天雷印,镇!”
铜印破空而来,带着万钧之势。林夜却不躲不闪,抬手轻弹。
“破。”
一声轻响,铜印在离他面门三寸处骤然停滞,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咔嚓”碎成齑粉。
“你你到底是谁?!”八字胡骇得连退三步,冷汗浸透了后背。
林夜负手而立,目光如刀:“告诉玄天宗,想要我林夜的命,拿你们的命来换。”
七名修士哪还敢停留?连滚带爬朝青岚城方向逃去,跑得慢的那个,被阿狸甩出的狐尾扫中脚踝,摔了个狗吃屎。
周不平拍了拍竹杖上的灰,冲林夜竖大拇指:“好小子!这波装逼我给满分!比当年我单挑雪魔还威风!”
阿狸扑过来抱住林夜的腰,仰着小脸笑:“林夜哥哥最厉害啦!”
林夜低头揉了揉她的狐耳,目光望向七人逃窜的方向,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这只是开始。”
是夜,三人在山坳里生起篝火。周不平啃着烤兔腿,含糊不清道:“看来玄天宗是铁了心要赶尽杀绝,接下来怕是会有四极境巅峰、化龙境的老怪物堵咱们。”
“正好。”林夜指尖跳动着一簇暗金火焰,映得他眼底一片灼亮,“我倒要看看,这些所谓‘代天行罚’的修士,骨头有多硬。”
阿狸蜷在他腿上,尾巴轻轻晃着:“林夜哥哥不疼吗?今天被雷劈的时候,我看你眉头都没皱。”
“疼啊。”林夜低头,用指尖碰了碰她的小脑袋,“但疼过之后,会更清楚该往哪儿走。”
他抬头望向星空,虚空珠在左臂悄然转动,暗金银纹路如活物般游走。
“这九域的天道,该醒了。”
山风卷着松涛声掠过,篝火噼啪炸响。远处传来野兽的低嚎,可三人的笑声,比那更嘹亮,更炽热。
他们的路,从来不是坦途。但他们,偏要将这荆棘踩成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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