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象一头负伤的野兽,拖着尾部焦黑的痕迹,在破败的公路上狂奔。车厢里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和浓得化不开的沉默。
掠火侦察兵来去如风,留下的不只是车尾那片还在冒着青烟的灼痕,更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们就象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不过如此……”
那沙哑的嘲讽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配合着顾千影之前那句“被标记了”,让车队里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惶惶不可终日。
林凡靠在车厢壁上,消防斧横在膝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斧刃。他的脸色平静,但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点数还有1140。这是底牌。
但光有底牌不够,得知道怎么打,打在哪儿。
顾千影的状态很不好。之前的预知和标记带来的恐惧似乎耗尽了她的心力,此刻蜷缩在角落里,裹着毯子,脸色苍白得象纸,呼吸微弱,偶尔还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苏婉清和叶知秋轮流照看着她,但效果甚微。叶知秋的【回春】主要作用于肉体创伤,对这种精神层面的透支和反噬,似乎力有未逮。
“她需要专业的医生,或者……更对症的能力。”叶知秋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疲惫和无奈,他的双手依旧冰凉,放在顾千影额头上时,引得她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蹙眉。
秦锐通过驾驶室的后窗看了一眼后面,声音沉闷地传过来:“不能停。后面可能有尾巴,或者别的鬼东西被引过来。”
道理谁都懂,但看着顾千影的样子,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力。先知是车队的眼睛,眼睛瞎了,在这黑暗森林里就跟无头苍蝇没区别。
林凡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地图。”
旁边一个机灵点的幸存者连忙把那份皱巴巴、沾着污迹的旧时代地图递过来。林凡展开,手指在上面快速划过。他们的位置,刚才遭遇掠火的方向,以及前方可能存在的局域……
“前面……好象有个小镇的标记,规模不大。”林凡的手指停在一个模糊的点上,“旧时代应该有个社区诊所或者小医院。”
他抬起头,看向秦锐和苏婉清:“去那里。不停留太久,目标是药品,如果可能……找找有没有还能用的医疗设备,或者……”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或者看看有没有幸存者,医生。”
这是冒险。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都可能意味着危险,无论是来自诡异,还是来自其他幸存者。但他们需要补给,尤其是药品,顾千影的情况更让这个行动变得紧迫。
秦锐从后视镜里看了林凡一眼,没说话,只是方向盘一打,卡车偏离了主公路,拐上了一条更窄、破损也更严重的支路,朝着那个标记的小镇方向驶去。
越是靠近小镇,周围的景象就越是荒凉破败。废弃的车辆歪斜在路边,有的已经锈蚀成了空壳。低矮的房屋大多坍塌,墙壁上布满干涸的、不明来源的污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和尘埃混合的味道。
没有看到游荡的诡异,但那种死寂,反而更让人心里发毛。
卡车放慢了速度,引擎的轰鸣在死寂的小镇里显得格外突兀。秦锐选择了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驶入,车轮碾过碎玻璃和瓦砾,发出刺耳的声响。
“看那边!”眼尖的洛影低声示意。
顺着她指的方向,众人看到街道尽头,有一栋相对完好的二层小楼,门口挂着一个半边脱落、锈迹斑斑的红色十字标志——那是一个诊所。
诊所的窗户大多破碎,用木板胡乱钉着,但大门却似乎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加固过,看起来比周围其他建筑要“坚固”一些。
“有活人?”有人紧张地握紧了武器。
“不知道,小心点。”林凡示意秦锐把车停在距离诊所几十米外的一个拐角,既能观察,又方便随时撤离。
他点了秦锐、洛影,还有另外两个身手还算利索的队员。“秦哥,洛影,跟我进去看看。其他人留在车上,保持警戒,随时准备接应。”
苏婉清想说什么,林凡对她摇了摇头:“苏小姐,你和叶医生留在车上照看顾姐,万一有情况,你们更重要。”
他拎着消防斧,率先跳落车。秦锐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象一堵移动的灰墙。洛影则如同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街道两侧建筑的阴影里,向前摸去。
靠近诊所,能闻到更浓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诊所的大门虚掩着,里面光线昏暗。
林凡和秦锐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猛地推开大门!
“砰!”
灰尘簌簌落下。
门内的景象让两人都是一怔。
诊所不大的接待厅里,竟然或坐或躺着七八个人!这些人大多带着伤,有的断臂,有的腹部裹着渗血的肮脏布条,有的脸色青黑象是中了毒,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而在这些伤员中间,一个身影格外显眼。
那是一个女人,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正专注地处理着一个伤员腿上的溃烂伤口。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甚至带着补丁的旧时代护士服,或许曾经是白色,但现在早已看不出原色。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头长发。
并非污浊或沾染了什么,而是从发根到发梢,纯粹如雪的白。那白色如此突兀,如此不自然,在这昏暗、绝望的环境里,象是一道冰冷的微光。
她似乎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将手里一团沾满脓血的纱布丢进旁边的铁皮桶,然后才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
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深深疲惫的脸庞。她的眼睛很大,瞳孔是温和的褐色,但眼下的乌青和苍白的嘴唇显示着她的状态也并不好。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口如临大敌的林凡和秦锐,扫过他们手中染血的武器,没有惊讶,没有恐惧,仿佛早已习惯了各种不速之客。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林凡脸上,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柔和与坚定:
“如果是来找麻烦的,请出去。这里只有伤员和等死的人。”
她的手指纤细,却稳得出奇,自然地垂在身侧,上面还沾着些许血污和药渍。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个原本因为高烧而不断呻吟的孩子,在她转身后,呼吸似乎平顺了一些,痛苦的低吟也减弱了。
林凡的目光猛地一凝。
他看不到能量的流动,但他面板的感知告诉他,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有一股微弱却充满生机的力量,以这个白发女子为中心,悄然拂过整个房间。
不是叶知秋那种加速细胞分裂愈合的“催愈”,而是一种更本质的,引导“生命”本身概念的力量!
【生机】!
是她!
几乎在同时,林凡感觉到自己因为紧张而有些隐痛的旧伤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洋洋的舒适感。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淅。
而那白发女子,似乎毫无所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有疲惫,有警剔,却没有退缩。
废弃诊所,满屋伤员,还有一个拥有强大治疔能力、代价却是一头白发的女子。
林凡看着那双平静而坚定的褐色眼睛,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他缓缓将消防斧的刃口向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开口说道:
“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我们有一个同伴,情况很糟,需要帮助。”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目光坦诚地迎向对方:
“另外……我们被掠火车队标记了。他们很可能正在来的路上。”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在伤员中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和恐惧的吸气声。显然,“掠火”的名声,在这片局域并不好。
而那白发女子,闻言也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看着林凡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