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云的承诺,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最终在权力的中心掀起了波澜。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一顶由十六名精锐亲兵护卫的软轿,便稳稳地停在了骆文博的府门前。轿帘的质料是上好的云锦,绣着魏国公府的徽记,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身份。来传话的并非寻常下人,而是徐达的亲信副将,一个在战场上见过血的汉子,此刻对骆文博却恭敬有加,言语间不卑不亢:“国公有请,先生万勿推脱,已在书房备茶。”
骆文博心中了然,这是徐家在用最正式、也最郑重的方式,向他发出政治信号。他迅速换上一身干净的儒衫,乘上软轿,心中却在飞速盘算。徐达的主动邀约,既是机遇,也是考验。这位大明朝的军神,一生识人无数,他要看的,绝不是骆文博的医术或口才,而是他的格局与胆魄。
魏国公府的威严,远非骆文博这小小的驸马府可比。朱漆大门,石狮镇守,一进门,便能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那是常年与刀剑为伴的人身上特有的气场。徐达没有在金碧辉煌、用以接待宾客的正厅见他,而是将他直接请进了自己的书房。
这里没有丝毫奢华的装饰,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类兵书战策、地理图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墨香与淡淡的硝烟味,仿佛每一寸空气都在诉说着金戈铁马的故事。
魏国公徐达,此刻正背手立于那幅巨大的北疆舆图前。他已年近五旬,常年的戎马生涯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风霜,但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如一杆标枪。他没有回头,只是用那洪钟般的声音说道:“骆公子,请坐。”
骆文博依言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没有多言。他知道,这位老将军有话要说。
徐达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老夫戎马一生,杀人无数,却不懂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战鼓在擂动,“老夫只知道,谁对大明朝好,谁能让边关百姓安居乐业,老夫就支持谁!你救了雄英,就是保住了我大明的国祚,更是保住了无数将士不必再为储君之事而心生动荡。这份恩情,老夫,记下了!”
说罢,这位身经百战、从不轻易低头的老将军,竟然对着骆文博,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骆文博连忙起身,侧身避开大礼,躬身道:“国公,万万不可!文博受不起!救皇孙乃臣本分,国公如此,实乃折煞晚辈!”
“受得起!”徐达直起身,眼神灼灼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点燃,“老夫听妙云说了,你在东宫的处境,以及你的打算。老夫今天不跟你谈朝堂那些弯弯绕绕,也不谈人心叵测,老夫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真的有办法,能让咱们大明的军队,拥有所向披靡、天下无敌的力量?”
这个问题,直接、核心,充满了军人对胜利最原始的渴望。
骆文博知道,这是徐达在向他摊牌,也是在向他要一个投名状。他必须给出一个足以震撼这位沙场宿将的答案。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广袤的漠北草原上:“国公,如今北元未平,始终是我大明朝的心腹大患。蓝玉将军虽勇,但战术陈旧,劳师远征,即便胜了,也是惨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想永绝后患,必须从根本上改变战争的方式。”
“如何改变?”
“火器!”骆文博斩钉截铁地说道,“国公,未来的战争,不再是刀枪剑戟的血肉碰撞,而是火器与火器的对决!谁能拥有更先进的火器,更强大的火力,谁就能主宰战场!”
他开始详细地阐述自己的构想。从定装弹药,到后膛装填;从膛线,到击发结构;从单发的步枪,到连发的机枪,再到能轰碎任何城墙的重型火炮……他用最通俗的比喻,将那些超越时代的概念,一点点地灌输给徐达。
他说的这些名词,徐达一个都听不懂。但他能从骆文博的描述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颠覆性的力量。一支能排山倒海、齐射如雷的军队;一门能远在数里之外,精准轰开城墙的巨炮;一支能让士兵在百步之外,轻易取敌将首级的火铳……这一切,都让他这个老军棍热血沸腾!他仿佛看到了,大明的铁骑,在火炮的掩护下,踏平整个蒙古草原!
“公子……这些东西……真的能造出来吗?”徐达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那是一种对绝对力量的渴望。
“能!”骆文博肯定地回答,“但需要时间,需要人才,需要海量的投入。最重要的是,需要一个绝对支持、能为臣遮风挡雨的后台!”
徐达看着骆文博,眼神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看到了,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大明朝!
“好!”徐达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老夫信你!从今天起,老夫就是你的后台!你要人,老夫给你拨最精锐的兵;要钱,老夫倾家荡产也给你凑!老夫只要一个承诺!”
“国公请讲。”
“待你神兵利器造成之日,老夫要第一个带着它们,踏平漠北,活捉北元可汗,用他的头颅,为我大明的将士祭天!”
骆文博笑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国公,一言为定!”
两只手,一只属于文臣谋士,一只属于沙场宿将,在巨大的地图上,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一个全新的、即将改变世界格局的军工复合体,在这一刻,悄然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