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 阳寿未尽,却被误勾了死籍?”
李明垂下眼帘,用指尖轻轻摩挲著粗糙的茶碗边缘,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随口闲聊,实则每一个字都经过反复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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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觉到赵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与探究,
让他后背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官袍内衬。
赵吏握著毛笔的手猛地顿住,墨汁在泛黄的卷宗纸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痕迹,如同一块无法抹去的污渍。
他缓缓放下笔,笔杆与石桌碰撞,发出 “嗒” 的一声轻响,
在寂静的文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缓缓转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明,瞳孔深处似乎有幽光闪烁,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看透人心的审视,
让李明如坠冰窟,脊背发凉,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几分。
“李冥。” 赵吏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沙哑的质感,
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想都不要想。你要记清楚,生死簿由天道监察,每页都有天道法则烙印,阎君执掌总册,判官依律勾画,层层审核,步步留痕,怎么可能出错?”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即便真有万分之一的纰漏,那也是天意的一部分,是因果循环的必然结果,非你我这种底层小吏能妄议,更别提插手干预。
你刚在张阿牛的事上立了点小功,别再胡思乱想,自寻死路。”
“我只是好奇”
李明硬著头皮,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赵德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
“之前整理旧卷宗时,看到过几处模糊的批注,心里有点疑惑,才想向赵老哥请教。”
他知道,此刻越是退缩,越容易引起怀疑,只能故作镇定,
将话题引向 “卷宗疑惑” 这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好奇会害死鬼。”
赵吏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眼神中的警惕更甚。
他左右快速扫了一眼周围的鬼吏,确认其他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没人注意到这边的交谈,才将身体微微前倾,用更低的、近乎耳语的声音说:
“我在地府当差五百三十七年,见过三起试图篡改生死簿的事。每一次,都没有好下场。”
李明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连手中的茶碗都忘了端起。他知道,赵德接下来的话,可能就是自己能否找到救徐青山办法的关键。
“第一个,是八百年前,一位人间帝王死后凭借生前功绩,在地府被封为‘北境鬼王’,统管一方幽冥之地。
他有个宠妃在人间还活着,却因体弱多病,寿元将尽。
那鬼王念及旧情,想为宠妃增寿,便动用手中权力,买通了一名判官副手 —— 那副手掌管着寿籍司的部分副册,有机会接触到生死记录。”
赵德的眼神变得幽深,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当年的场景,
“那副手收了鬼王的好处,趁著夜巡无人,偷偷在宠妃的生死副册上添了一笔,将她的寿元往后延了三十年。”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寒意:
“结果呢?就在那副手修改完记录的瞬间,地府上空突然乌云密布,幽冥雷劫毫无征兆地落下,一道紫黑色的雷霆精准地劈中了那名判官副手。
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雷劫劈得魂飞魄散,连一丝残魂都没留下,连入轮回的资格都没了。”
“而那位鬼王,虽然没有直接动手,却因‘授意篡改’,被天道判定为‘扰乱阴阳秩序’。十殿阎罗联名上奏,剥夺了他的鬼王封号,抽去他的幽冥王格,将他打入‘孽镜地狱’。
在那里,他被强迫每日面对孽镜,观看自己生前的罪孽与篡改生死簿的恶果,
足足照了三百年。
最后,他的神智被孽镜中的幻象彻底吞噬,成了一团混沌的怨魂,永世困在地狱深处,连消散都做不到。”
李明听得浑身发冷,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茶碗中的阴茶泛起细微的涟漪。
他没想到,篡改生死簿的后果竟然如此严重,
不仅自己会遭受恐怖的惩罚,连关联者都无法幸免。
“第二个,是三百年前,一位人间的大修行者,修为达到了渡劫期,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但他贪恋红尘,不想就此飞升,便想通过篡改生死簿为自己续命。他不知用了什么隐秘的法子,避开了地府的层层守卫,潜入了寿籍司的秘库,找到了自己的生死记录。”
赵德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唏嘘,
“他以自身精血为墨,用本命法宝为笔,想要在生死簿上改写自己的寿元。可笔刚落下,还没写完一个字,就被巡逻的日夜游神察觉 —— 日夜游神掌管地府巡逻,对生死簿的法则波动极其敏感,稍有异常就能察觉。”
“那修行者当场被擒拿,押送到‘拔舌地狱’。按照地府律例,篡改生死簿者,先拔其舌,让他无法再言说妄语;再剪其十指,让他无法再握笔作恶;最后,将他投入‘刀山地狱’,让他在布满刀刃的山峰上反复坠落,承受无尽痛苦,永世不得超生。”
赵德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李明苍白的脸上,眼神复杂: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这些惩罚本身,而是‘天道反噬’带来的牵连。萝拉小税 已发布最歆彰劫所有与篡改者有过关联的魂魄 —— 无论是他的亲人、弟子,还是只是受过他一点恩惠的人,在进入轮回时都会被天道标记,受到严格审查。
他们转世后,要么一生穷困潦倒,要么体弱多病,要么遭遇横祸,命运多舛数世,直到反噬之力消散。这是天道的规则,谁都逃不掉。”
李明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茶碗中的阴茶几乎要洒出来。
他想起了自己在阳间的家人,如果自己因为修改生死簿而受到惩罚,
会不会牵连到他们?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阵恐慌,
但一想到徐青山院士的处境,
想到 “幽蓝计划” 对国家的重要性,他又无法放弃。
“那 如果有正当理由呢?”
李明咬了咬牙,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比如,那个人功德无量,本该长寿,却被恶人害死,阳寿未尽就离世了。这种情况,就不能有例外吗?”
赵吏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生死簿上记录的,是‘果’,是最终的结果。无论过程如何曲折,无论是否被人陷害,他死在那一刻,就是那一刻的命数,是因果循环的终点。若要改变这个结果,只有一个办法 ——”
“什么办法?” 李明立刻追问,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
“以功德抵。”
赵吏的声音轻得像风,仿佛随时会被吹散,
“地府有一套隐秘的换算规则,很少有底层鬼吏知道。简单来说,救一人性命,可积‘小功’;救一方百姓,可积‘中功’;成就一国大运,让无数人受益,可积‘大功’。这些功德会被天道自动记录,形成‘功德金光’,储存在魂魄之中。”
他解释道:
“若功德足够,魂魄的主人可以向地府判官提交申请,请求颁发‘增寿敕令’,用功德兑换阳间的寿数。但这个流程极其繁琐,需要先由属地判官审核,再上报给十殿阎罗,必须有至少三位阎罗签字同意,才能最终生效。而且”
赵吏的语气变得凝重:
“功德是地府的硬通货,极其难得。一个普通的凡人,一辈子行善积德,最多只能积下‘小功’;就算是修士,想要积累‘中功’,也需要耗费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更别提‘大功’,往往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或者做出足以改变一方命运的大事才能获得。按照换算规则,攒一百年的‘小功’,可能只够换阳间一年的寿数。”
他紧紧盯着李明,眼神锐利:
“你问这些做什么?难道你 想为某个人兑换寿数?”
“没有,没有。”
李明连忙摇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滚烫的阴茶入口,苦涩的味道刺激著味蕾,却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他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波澜,“我只是最近整理旧卷宗,看到一些关于功德的记载,心里有点疑惑,才向赵老哥请教。现在明白了,以后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赵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没有完全消失。
他重新拿起毛笔,继续抄写卷宗,
只是动作比之前慢了许多,显然还在怀疑李明的动机。
李明知道,不能再停留下去,否则容易言多必失。他放下茶碗,对着赵德拱了拱手:“
多谢赵老哥解惑,我还有些卷宗没整理完,就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赵德回应,便起身快步离开了公共文书房。
回到寿籍司第九房,李明反手关上房门,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与赵德的对话,每一秒都像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自己的目的。但他也得到了唯一有用的信息 —— 功德兑换寿数。
他走到桌前,拿起铜镜,心念一动,铜镜瞬间亮起,映出燕京会议室的画面。
陈峥和专家组的成员们还在等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与焦虑,显然一直在密切关注著徐青山院士的情况。
“怎么样?有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陈峥看到李明的身影,立刻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
李明深吸一口气,将赵德讲述的三个案例、篡改生死簿的惩罚,以及 “以功德抵寿数” 的规则,一字一句地复述了一遍。
他没有遗漏任何细节,包括功德的分类、兑换比例和繁琐的审批流程。
会议室瞬间陷入沉默,所有人都皱着眉头,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一位头发花白的宗教学者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在我国传统的神话传说和宗教记载中,功德确实可以抵消业力、延续福报,甚至改变命运。但地府将功德量化,形成一套完整的兑换体系,这一点在任何文献中都没有记载,我们对这套体系完全陌生,不知道如何判断徐院士的功德是否足够,也不知道如何加速功德的积累。”
“而且时间不够了。”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疗专家指著身后的大屏幕,屏幕上显示著徐青山院士的实时生命体征数据,
“徐院士的心跳已经降到每分钟二十次,血压靠升压药勉强维持在正常范围的最低值,脑电波活动越来越微弱。根据我们的判断,他最多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根本来不及走那些繁琐的审批流程,更别说积累足够的功德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明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担忧。他们知道,现在唯一的希望,还是在这位身处地府的联络员身上。
陈峥深吸一口气,走到铜镜前,眼神坚定却又带着一丝不忍:
“李冥同志,国家不会强迫你冒险。修改生死簿的后果太过严重,不仅会危及你的安全,还可能牵连到其他人。
如果你认为风险太大,我们可以放弃这个方案,再想别的办法 —— 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想到,但我们会继续努力。”
李明看着镜中大屏幕上那位躺在病床上的老人 —— 他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显得无比虚弱,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他想起了在穿越前看到的新闻报道,想起了徐青山院士将自己获得的千万奖金全部捐给贫困学生时说的那句话:
“钱给我没用,我一个人花不了多少。给孩子们,让他们有书读,有学上,他们才是国家的未来。”
他还想起了陈峥之前的介绍 —— 徐青山院士研究的 “幽蓝计划”,
一旦成功,就能让国家的通信安全实现绝对保障,
摆脱境外势力的监听和威胁,让无数人的信息安全得到保护,
让国家在国际竞争中占据更有利的地位。
这样一位为国家、为人民奉献了一生的老人,难道就要因为敌人的卑鄙手段,在即将完成毕生心血的时刻离世吗?
如果这样的人死去,而自己明明有机会尝试拯救,却因为害怕风险而袖手旁观,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李明缓缓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需要徐院士更详细的资料。”
陈峥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你需要什么资料?我们马上准备!”
“他的生平经历,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重要事件;他的科研贡献,包括‘幽蓝计划’在内的所有研究成果,以及这些成果已经或即将带来的影响;尤其是 —— 他救过多少人,无论是直接救人,还是通过研究成果间接帮助过多少人;他的研究在未来,还能救多少人,能让多少人受益。”
李明条理清晰地说道,
“我要算一笔账,一笔关于功德的账。我要知道,徐院士的功德,是否足够兑换哪怕一天的寿数。”
陈峥立刻转身,对着身后的工作人员下令:
“立刻调取徐青山院士的所有档案,包括公开资料和绝密文件!组织专人整理,按照李冥同志的要求,分点汇总,五分钟内必须送到会议室!”
“是!” 工作人员齐声应道,立刻忙碌起来。
会议室里原本沉重的气氛,因为李明的决定,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五分钟,
将是决定徐青山院士生死,甚至决定 “幽蓝计划” 命运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