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靠书架滑坐在地,
厚重的线装古册被他的后背撞得微微晃动,
几页脆弱的纸页簌簌飘落,落在他的肩头和膝盖上。
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让他连抬手拂去纸页的力气都没有。
穿越成地府小吏已经够倒霉了 —— 没有金手指,没有超凡能力,只有做不完的枯燥工作和严苛到变态的规章制度,
难道自己刚来就要因为工作失误受罚?
惩罚会是什么?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恐怖的画面。
是传说中让人魂飞魄散的下油锅?
还是会被割掉舌头,永远无法说话?
又或者,直接被打散魂魄,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记忆里原主被鞭刑抽得魂体几乎溃散的痛苦还清晰地留在意识里,
那仅仅是一次普通的惩罚,
若是这次逾期未完成任务,惩罚只会更重。
他蜷缩著身体,双手紧紧抱住膝盖,牙齿因为恐惧而不停打颤,
冰冷的书架贴著后背,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内心的寒意。
就在此时,他怀里有什么东西微微一热,
那股暖意隔着暗青色的官袍传来,像是揣了一个小小的暖炉,
与周围阴冷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探手入怀,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 是一面巴掌大的铜镜。
这面铜镜的镜面模糊不清,布满了细密的铜绿,边缘刻着一圈古怪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又像是从未见过的文字,
扭曲缠绕,透著一股神秘的气息。
这是李冥的 “私人物品” 之一,根据脑海中的记忆,
这面铜镜是李冥从前任鬼吏那里低价换来的 “古物”,
前任鬼吏说这面镜子能照见魂魄的瑕疵,
帮助鬼吏自省,避免在工作中出错。
可李冥用了几十年,也没能成功催动过一次,
最后就把它随手揣在怀里,
当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此刻,这面从未有过动静的铜镜,却在他的掌心微微发烫,
那股暖意越来越明显,甚至能感觉到微弱的震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镜子里面苏醒过来。
李明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他将铜镜从怀里掏出来,捧在手心,仔细打量著。
铜镜的表面依旧模糊,但那股暖意却源源不断地从镜面传来,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让他因恐惧而冰凉的身体稍微暖和了一些。
鬼使神差地,他低头看向镜面。
起初,镜面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新完夲鰰颤 耕芯醉快
可就在他的目光落在镜面上的瞬间,模糊的铜色表面忽然漾开一圈涟漪,
像是一滴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一圈圈扩散开来,
原本布满铜绿的镜面也随之变得光滑透亮,那层灰蒙蒙的雾气渐渐消散。
紧接着,镜中出现了一幅画面 —— 不是倒映出的他自己的脸,也不是地府阴暗的存档库,而是一间明亮整洁的办公室。
李明的眼睛猛地睁大,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画面里,天花板上悬挂着明亮的日光灯,
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白色的墙壁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污渍,墙上还贴著几张蓝色的标语,
虽然看不清具体内容,
但那熟悉的风格让他瞬间想起了阳间的办公场所。
房间中央摆放著一张办公桌,桌上摆着一台黑色的电脑,屏幕亮着,显示著密密麻麻的表格,旁边还有一个白色的文件架,
里面整齐地放著各种文件夹,最显眼的是桌角立著的一个红色立牌,
上面印着黄色的字 ——“党员示范岗”。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低头写着什么,他的头发有些花白,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镜,
神情专注,手指间夹着的黑色水笔在纸上快速移动,
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
画面稳定得不可思议,细节清晰到能看清男人制服袖口的纽扣,
甚至能看到电脑屏幕上滚动的文字。
李明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
让他的脸颊都变得滚烫。
这是 阳间?
是他熟悉的现代社会?
他离开阳间才短短几个小时,却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
眼前这熟悉的场景,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死死盯着镜中的画面,生怕这只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他看到男人身后的墙上挂著一个圆形的钟表,表盘上的指针清晰可见,显示著时间 —— 上午 9:47。
他还看到办公桌的一角放著一个日历牌,上面的日期赫然是 ——2025 年 12 月。
最让他激动的是,他看到了中年男人胸口隐约可见的徽标和字样,
虽然有些模糊,但他还是辨认出了 “xx 市政务服务管理中心” 几个字。
政务服务大厅?
12345 热线接线中心?
他以前在阳间办事的时候,去过政务服务大厅,也拨打过 12345 热线咨询问题,
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了。
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这面铜镜,难道能连接阳间?能让他和阳间的人通话?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烟,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双手紧紧攥著铜镜,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然后对着铜镜,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的声音:
“喂 有人吗?能 能听到吗?”
声音在空旷的存档库里回荡,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确定,
很快就消失在冰冷的空气里。
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镜中的画面,心脏 “砰砰” 直跳,
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华夏国,某省会城市,政务服务热线管理中心。
接线员王建国正在整理上午的工单记录。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和偶尔响起的通话声。
他今年四十六岁,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干了十二年,
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也接听过无数稀奇古怪的来电 —— 有投诉邻居家狗叫太吵,影响休息的;
有咨询养老金发放政策,反复确认细节的;
有举报村干部贪污受贿,提供各种证据的;
甚至还有人打来电话,只是为了唱一段戏,说自己在家太无聊。
干这行久了,王建国早就练就了一副好脾气和足够的耐心,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能保持冷静。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著密密麻麻的工单信息,
他正逐条核对,确保没有遗漏。耳机里传来电流的轻微嘶嘶声,像是信号不太稳定。
“可能是线路故障吧。”
他心里想着,正准备摘下耳机,检查一下设备连接,
一个声音却突兀地钻入耳中,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喂 有人吗?能 能听到吗?”
那声音很怪,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飘忽不定,还带着一种诡异的回响,
像是从极深的水底传来,又像是老式收音机信号不良时的杂音,
断断续续,听得人心里发毛。
王建国皱了皱眉,把刚摘到一半的耳机又戴了回去,仔细听着。
但更怪的是内容。
一般人拨打 12345 热线,要么是咨询问题,要么是投诉举报,很少有人会这样试探性地询问 “能不能听到”。
王建国的职业本能让他立刻按下了录音键,然后用标准的服务语气回应:
“您好,这里是 12345 政务服务便民热线,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他双手放在键盘上,准备根据对方的需求,
将工单分类转接给对应的部门。
按照以往的经验,对方接下来应该会说明自己的问题,
比如 “我要咨询社保缴费” 或者 “我要投诉小区物业”。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放在键盘上的手瞬间停住了,连呼吸都不由得放慢了几分。
“我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我在 在地府。我是地府的鬼吏,我需要帮助”
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和不确定,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的工作要搞砸了… 沙漏快漏完了 如果完不成任务,我会受罚的”
王建国的第一反应是 —— 恶作剧。
他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十二年,遇到过不少装神弄鬼的人。
有自称玉皇大帝,说要下凡体察民情,让政府准备迎接的;
有说自己是外星人,飞船出了故障,需要政府提供维修工具的;
还有人声称自己被鬼附身,要求政府派专人来驱魔的。
对于这种情况,王建国通常会礼貌地提醒对方不要占用公共资源,
然后挂断电话,避免浪费时间。
但这次,似乎有点不同。
那声音里的绝望太真实了,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助和恐惧,听得人心里都跟着发紧。
而且 背景音很怪。
电话里没有任何城市噪音,没有风声、车声、人声,只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还有 某种低沉的、非人的呢喃声,
像是有无数人在耳边低语,又像是亡魂的叹息,透著一股阴冷的气息。
这是特效吗?
现在的恶作剧者都这么专业了?
连背景音都做得这么逼真?
“先生,如果您需要心理援助,我可以为您转接相关的心理咨询机构。”
王建国压下心中的疑惑,依旧保持着专业的语气,
“但请您不要虚构事实,占用公共热线资源,以免影响其他有需要的市民正常咨询。”
“我不是虚构!我没有撒谎!”
“有救了,太好了太好了,警察同志快来救我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带着明显的哭腔,音量也提高了不少,
“我真的在地府!我面前就是堆积如山的生死簿,一本本都是记录着人名和生死信息的册子!我今天要核销一个叫张阿牛的人的记录,他是冀州河间府人,生于永昌十二年三月初七,卒于天运四十五年九月十八,死因是溺亡!可我翻遍了所有的副册,都找不到他的名字!沙漏里的黑沙快漏完了,时间不多了!如果完不成任务,我会受到很可怕的惩罚 我不知道会是什么惩罚,可能是下油锅,也可能是被打散魂魄 求求你,随便谁都好,帮我想想办法,哪怕只是给我一点提示也好”
生死簿?
核销?
溺亡记录?
张阿牛?冀州河间府?
永昌十二年?
天运四十五年?
王建国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这个恶作剧者准备得也太充分了吧,
不仅编了一个地府鬼吏的身份,还详细说明了任务内容,
连人名、籍贯、生卒年份、死因都编得有模有样,
细节还挺像那么回事。
可他为什么要选择拨打 12345 热线呢?
这种离奇的故事,打给科幻杂志或者网路小说平台,不是更合适吗?
他正要再次开口,警告对方停止这种无聊的恶作剧,
否则将按照规定记录在案,耳机里却突然传来 “砰” 一声闷响,像是对方不小心撞倒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紧接着是一连串册子落地的哗啦声,密集而杂乱,听得人头皮发麻。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跌倒了,
发出一声吃痛的吸气声,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助:
“我真的没说谎,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以前也是阳间的人,我叫李明,是个上班族,昨天还在加班赶项目,今天一醒来就到了地府 而且我”
王建国正想打断他,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让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看向电脑屏幕,目光落在当前通话的信息栏上 —— 那里竟然是空的!没有来电号码,没有归属地,
只有一条持续跳动的音频波形,证明著通话正在进行。
他心里一惊,立刻操作电脑,尝试追踪这通电话的信号来源。
按照 12345 热线的系统设置,所有来电都会自动显示号码和归属地,
即使是使用网路电话拨打,
也能追踪到对应的 ip 地址。
可现在,系统界面上却清晰地显示著 “无法识别信号源”,无论他怎么操作,
都无法获取任何关于这通电话的来源信息。
这不可能!
王建国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他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十二年,
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12345 热线系统与电信运营商直接对接,技术成熟稳定,
不可能出现无法识别信号源的情况。
除非 除非这通电话,根本不是通过常规的通信网路接入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
王建国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再次看向耳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难道 电话那头的人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在地府?
这通电话,是来自地府的跨界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