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张图让车队停在镇外一里地。
叫耗子扛着那半袋子盐，自己拎着那箱旧衣服，一同走向镇口。
“头儿，真就咱俩去啊？”耗子有点怵，“万一里头有诈…”
“扯犊子。”张图头都没回，“就他们那几杆破枪，真敢呲牙，老子把他们锅都砸了。”
镇口守着的还是那几个人，看到张图又来了，还带着东西，眼神有点诧异。
“陈管事在吗？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张图把衣服箱子放在地上，耗子也放下盐袋子。
守门的汉子瞅了瞅盐袋子，喉结动了一下。
这年头盐比子弹还金贵。
“等着！”他转身跑进去报信。
没过多久，陈管事带着两个人快步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东西，愣了一下。
“张…张兄弟，你这是…”
“初来乍到，拜个码头。”
张图咧嘴笑笑，“一点小意思，给乡亲们分分，挡挡风寒。”
陈管事看看盐，又看看那箱虽然旧但还算完整的衣服，脸上表情复杂。
他身后那俩人，眼睛都直了。
“这…这太贵重了…”陈管事搓着手，有点不敢收。
“拿着吧陈管事，”
张图把箱子往前推了推，“这世道，活着不容易，咱们都是从北边逃出来的，算是有缘。”
他话里有话。
陈管事不是傻子，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尤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让人把东西搬进去。
“张兄弟，里边请吧，喝口热水。”
张图也没客气，带着耗子跟着陈管事进了镇子。
靠山集里面比外面看着还破败，街道坑洼，房子东倒西歪，但确实有人气。
一些面黄肌瘦的幸存者躲在门窗后面，偷偷打量着他们，眼神里多是警剔，也有好奇。
陈管事把他们让进一间还算完整的平房，估计是以前的村委会。
里面没啥象样家具，就几张破桌子板凳。
有人端上来几碗放着树叶子的热水。
“张兄弟，你们从北边来，黑瞎子屯那边…到底咋回事？”
陈管事再次问起，这次语气急切了不少。
张图吹着碗里的热气，慢悠悠开口：“赵黑塔，贪心不足，挖矿洞挖出个祖宗。”
他言简意赅，但信息量巨大。
陈管事脸色发白：“矿洞里的…那些活物？”
“比活物还邪乎。”
张图牛饮一口水，“能吸人命，能污地皮，西边那片天，你们看见了吧？”
屋里几个人都打了个寒颤，显然他们也看到了那诡异的黑云。
“那我们这儿…会不会…”陈管事声音发干。
“说不准。”张图放下碗，
“那玩意儿胃口大着呢，靠山集离矿场不算远，保不齐哪天就溜达过来了。”
这话砸在每个人心上。
“这可咋整啊…”陈管事身边一个年轻人嘟囔。
“等死肯定不行。”张图接过话头，“得想法子。”
“啥法子？”陈管事发问。
张图反问道：“陈管事，你们靠山集，能打的，有多少人？有多少条枪？子弹够不够？”
陈管事苦笑：“能动弹的男男女女，加起来七八十个人？枪多是土枪猎枪，子弹…人均不到十发。”
是真贫穷。
“黑瞎子屯这次伤了元气。”
张图敲着桌面，“赵黑塔那人我见过，心眼比针鼻儿还小，等他缓过来，肯定要报复。”
“我们跑了，他找不着，你们这靠山集，这么大个靶子，他能看不见？”
陈管事冷汗直流。
以前黑瞎子屯看不上他们这穷地方，偶尔来搜刮点东西还不至于灭门。
可要是像张图说的，赵黑塔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
“张兄弟，你的意思是…”
“抱团。”
张图吐出两个字，“单靠你们，挡不住黑瞎子屯，更挡不住矿洞里那玩意儿。”
“跟谁抱团？”
“跟我们。”
张图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的方向，“我们有人，有家伙，有跟黑瞎子屯干仗的经验。
“你们熟悉地形，有地方落脚，合则两利。”
陈管事沉默了，和他身边那几个人交换着眼神。
这事关重大。
“张兄弟，不是不信你…”陈管事斟酌着，“可这…空口无凭啊。”
“凭证？”张图笑着站起身，“走，带你们看点东西。”
他领着陈管事几人来到镇外车队。
当陈管事看到那几辆暴改过的，架着机枪的车辆和眼神彪悍，人手一把制式步枪的队员时，眼皮狠狠跳了几下。
这伙人绝对不是普通流寇！
张图走到冷藏车后面，拉开车门，指着里面所剩不多的物资，尤其是那几桶宝贵的汽油和弹药箱。
“看见没？这就是我们的家当，打没了，就得饿死。”
他语气平静，“所以我们比你们更想活下去，更得找条活路。”
他关上车门，看着陈管事：“合作，不是谁吞了谁，是互相搭把手，在这鬼世道里，一起往前蹚。”
陈管事挣扎的看着车队，又看看张图。
最后他一咬牙：“张兄弟，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跟集里大伙商量商量。”
“行。”张图点头，“我等你们信儿。不过别太久，黑瞎子屯的鼻子，灵着呢。”
回到临时营地后的耗子忍不住问：“头儿，他们能答应吗？”
“由不得他们不答应。”
张图点了根烟，“除非他们想被黑瞎子屯当出气筒打死，或者等着被矿洞里那玩意儿吸干。”
他眯着眼睛吐烟。
“这靠山集，老子吃定了。”
第二天晌午靠山集那边来人了，还是陈管事，他带着两个象是管事的老头。
“张兄弟，我们商量好了。”陈管事脸色严肃，“合作可以，但我们有几个条件。”
“说。”
“第一，你们的人进镇子，不能扰民，不能抢东西。”
“可以。”
“第二，真打起来，得听我们的人指点地形，不能瞎冲。”
“没问题。”
“第三，缴获的物资，得按出力多少分，不能你们全占。”
“公道。”
陈管事没想到张图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一下，才说出最后一条：“第四…万一，我说万一，事不可为…你们不能把我们扔下当垫背的。”
张图看着他，忽然笑了：“陈管事，你就心放肚子里吧。”
“我张麻子混到今天，靠的就是一个信字，坑自己人这种事是绝对不干的。”
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陈管事看看张图的手，又看看那双看不出深浅的眼睛，最终还是伸出手跟他握在一起。
“合作愉快。”
看着陈管事几人回去的背影，耗子凑过来：“头儿，真带他们玩啊？这帮人穷得叮当响，能顶啥用？”
“你懂个屁。”张图弹了弹烟灰，“地头蛇有地头蛇的用处。”
“有了靠山集这个地头蛇在，黑瞎子屯再想摸过来就得掂量掂量。”
他转身看向北边。
“赵黑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