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子碾在破柏油路上哐当哐当响，跟敲锣似的。
往南走了三天，西边黑云总算是瞅不见了。
“头儿，油不多了，顶多再跑百十公里。”耗子查完油量表。
张图嗯了一声，没多说。
他靠着车窗，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荒草甸子，枯黄一片，风一吹，跟浪似的。
“豆芽，注意四周，这地方有点怪。”
豆芽赶紧点头。
太静了，不对劲。
车队又往前磨蹭了十几里地，前面出现个岔路口，路牌早就锈烂了，就剩个铁杆子杵在那儿。
“头儿，往哪边？”开车的兄弟问。
张图摸出地图，手指在上面划拉。
左边那条路，地图上标着通往一个叫靠山集的地方，右边那条绕得远，不知道通哪儿。
“往左边，去靠山集瞅瞅。”张图下决定。
有名字的地方说不定能刮出点油水。
车队拐上左边岔路。
越往靠山集方向开，零星的，被废弃的农田和倒塌的房屋就越多。
偶尔还能看见几具早就风干的骸骨，保持着挣扎的姿势倒在地里。
快到晌午，日头毒得很。
前面影影绰绰出现了一片低矮的轮廓，看着象个小镇的入口。
“减速，慢点开。”张图下令，抄起了望远镜。
镇口歪歪斜斜立着个牌楼，上头“靠山集”三个字褪色得厉害。
街道上空荡荡，房子破败，窗户大多没了玻璃。
但张图眼神毒，他看见几条主街被打扫过，没有乱七八糟的废弃物。
一些临街的店铺门窗虽然破烂，但被人用木板粗糙地钉死了。
有人，而且人不少，还形成了点秩序。
“有点意思。”张图放下望远镜，“停车，都别轻举妄动。”
车队在镇外几百米停下。
张图跳落车，对耗子说：“你带几个人守在车队这儿，架好家伙，以防万一。”
他又看向胡老三：“你，跟我走一趟，再带两个机灵点的新人。”
胡老三不敢违抗，赶紧点了两个人。
张图把猎枪背在身后，手枪别在腰里。
他领着胡老三三人，步行朝着靠山集镇口走去。
刚靠近镇口，旁边一栋二层小楼的破窗户后面就传来一声拉枪栓的脆响。
“站住！干啥的？”一个声音喝道。
张图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示意没恶意，“兄弟，别开枪！过路的，讨口水喝，换点吃的。”
窗户后面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打量他们。
“过路的？从哪儿来？”那声音又问。
“北边，逃难过来的。”张图含糊道，“那边待不住了，诡物闹得凶。”
“北边…”那声音沉吟了一下，“等着！别乱动！”
没过一会儿，镇子里出来了几个人。
五六个汉子走了出来，手里都拿着家伙，多是土枪和砍刀。
领头的是个中年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脸上是洗不掉的疲惫，但眼神还算镇定。
“我是靠山集现在的管事，姓陈。”
中年人开口，目光在张图和他身后几人身上扫过，尤其在张图脸上那几个麻子上停留了一瞬，“你们…真是逃难的？”
“如假包换。”张图陪笑，“陈管事，行行好，给口水喝，我们拿东西换。”
他示意了一下。
胡老三赶紧从带着的破包里掏出两盒压缩饼干递过去。
陈管事看了看压缩饼干，又看了看张图几人风尘仆仆、面带菜色的样子，警剔心稍缓。
“水可以给你们点，吃的我们也不宽裕。”他挥挥手，让人拿来两个旧水壶，“换就不用了，这世道，都不容易。”
张图接过水壶道了声谢，自己没喝，先递给了身后一个嘴唇干裂的新人。
这小动作让陈管事眼神缓和了些。
“北边…现在啥情况？听说黑瞎子屯那边出大事了？”陈管事试探着问。
张图心里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唉，别提了！乱套了！黑瞎子屯好象惹了不该惹的东西，死了不少人。”
“我们也是跟着遭了殃，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他说得含糊，却点出了关键信息。
陈管事和他身后的人脸色都变了变，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着担忧。
“不该惹的东西…”陈管事喃喃道，随即叹了口气，
“这世道，能活着就不易了，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没定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图灌了口水，状似随意地问道，“陈管事，你们这靠山集，看着还挺消停？有啥门道没？”
陈管事苦笑一声：“有啥门道？就是抱团取暖，守着这点老家底，苟延残喘呗。”
“我们这地方偏，以前也没啥资源，那些大爷看不上，现在反倒落了个清净。”
他停了一下，压低声音：“不过最近…也不太安生，西边矿场那边，总传来怪动静，晚上都不敢睡死。”
矿场？张图眼神微凝，是那个出绿石头的矿洞吗？影响范围这么广？
他又跟陈管事扯了几句闲篇，大致摸清了靠山集的情况。
这里聚集了大概百十来个幸存者，基本都是本地人，靠着以前囤积的一点粮食和打猎采集过活，武器简陋，日子紧巴。
“陈管事，谢了。”张图把水壶还回去，准备告辞。
临走前，他象是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了一句：“对了，陈管事，你们这儿…有没有人听说过稳定区？或者西山啥的？”
陈管事愣了一下，摇摇头：“没听说过，那是啥地方？”
“没啥，就随便问问。”张图摆摆手，带着胡老三几人转身离开。
回到车队，耗子赶紧迎上来：“头儿，咋样？”
“有活人，不多，日子过得紧。”
张图简单说了下情况，“他们也知道矿洞那边不对劲。”
他坐到车边上，掏出烟在手指间转着。
靠山集这些人或许能有点用。
不是当枪使，而是借点力。
黑瞎子屯经此一遭肯定伤筋动骨。
赵黑塔那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等他缓过劲儿来肯定还得找上门。
不能光挨打，得主动出击。
可自己这点人手硬碰硬还是吃亏。
要是能把靠山集这点人拉拢过来，或者至少，让他们在黑瞎子屯来找麻烦的时候能提供点消息…
张图眯着眼，看着远处靠山集那低矮的轮廓。
“耗子，把咱们车上那箱用不上的旧衣服，还有那半袋子盐收拾出来。”
耗子一愣：“头儿，这是…”
“送礼。”张图把烟叼在嘴上，点燃吸了一口，“空手上门不象话。”
他吐出口烟圈。
“这靠山集不能往黑瞎子屯那边刮。”
“得让它，往咱这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