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场那边的动静到下半夜才渐渐消停。
张图没睡，就裹着破大衣靠在山石后面，耳朵里听着豆芽隔一会儿就报过来的信儿。
“里头吵吵声小了…好象在收拾…”
“听见有车发动，又熄火了…”
“有人骂街，说油漏光了…”
耗子凑过来，递过半拉凉透的饼子：“头儿，吃点东西垫吧垫吧，黑瞎子屯这回算是让咱坑惨了。”
张图接过饼子啃了一口，真特么的硬。
“这才哪到哪。”
他眼里没啥得意，只有算计，“赵黑塔不是善茬，这点乱子，顶多让他肉疼，伤不了筋骨。”
他顿了顿问耗子：“咱们撒出去的人，有信儿没？”
“有了，”耗子压低声音，“按你吩咐，往北边和西边都派了人摸情况。”
“北边老矿区，黑瞎子屯的老窝，守得铁桶似的，不好下手。”
“西边矿洞那边，咱们的人没敢靠太近，但看见有黑瞎子屯的车在附近转悠，象是在找啥。”
张图点点头，和他猜的差不多。
赵黑塔吃了亏肯定要报复，老窝不好打，矿洞那边张图也不会放弃。
“头儿，咱接下来咋整？换个地方猫着？”瘦子有点担心被找上门。
“不躲了。”张图把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渣子，“等他来。”
“啊？”几人都是一愣。
“等他来？”耗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头儿，咱人手家伙都不如他们…”
“咱也没说硬碰硬啊。”张图站起身，活动了下冻得发僵的脖子，
“得让他觉着，能一口吃掉咱们，他才会伸这个头。”
他看向采石场的方向。
“得给他搭个台子。”
天刚蒙蒙亮，黑瞎子的临时营地一片狼借。
发疯的队员被处理了，死了三个，伤了七八个，王老歪到底还是没找到，估计是趁乱跑了。
油料被毁了大半，几辆好车加了料直接趴窝。
赵黑塔站在营地中央，脸色黑得能滴出水，胸口一股怒火蹭蹭往上冒。
“大当家，查清楚了，”
一个心腹手下快步过来，
“昨晚那伙人，好象…好象是之前端了钱胖子粮库的那帮人！领头的，脸上有麻子，报号张麻子！”
“张麻子？”赵黑塔眉头拧成了疙瘩。
钱胖子粮库的事他听说过，当时还笑话钱胖子废物，让一伙流寇端了老窝。
没想到，这伙人这么快就摸到自己地盘上了，还让自己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他们现在在哪儿？”
“往南边去了，速度不快，好象在找啥东西，咱们有兄弟跟了一段，看他们进了那片老林子。”
“老林子？”赵黑塔眼中凶光一闪。
那地方他知道，树密路烂，是不好走，但也不是绝地。
“召集人手！能动的都带上！”他咬着牙下令，“老子要亲自去会会这个张麻子！扒了他的皮，点天灯！”
他这回是真的动杀心，不仅是因为损失，更是因为一种被挑衅的愤怒。
在这片地界，还没人敢这么算计他黑瞎子！
“大当家，”另一个手下尤豫着提醒，“那矿洞那边…还找不找了？三爷带人在那边盯着的…”
“让老三继续盯着！先把这伙不知死活的玩意儿摁死再说！”赵黑塔不容置疑的挥手。
他就不信，凭他黑瞎子屯的实力碾不死一伙流寇！
老林子边缘，张图看着耗子带人布置的场面。
几处故意留下的车辙印指向林子深处。
一堆没完全熄灭的篝火灰烬旁边扔着两个空罐头盒。
“象那么回事不？”耗子得意。
“凑合。”张图点点头，“赵黑塔正在气头上，这点饵，够他咬钩了。”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
“让兄弟们都藏好了，没我信号，谁也不准露头。”
“豆芽，听着点，他们人到哪儿了。”
“胡老三，带你的人，守在西边那个口子，听到里面枪响，就给我往死里打，打完就往林子里撤，别恋战。”
众人领命，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树木和乱石后面。
张图自己则带着耗子和瘦子，爬上了一处视野相对较好的石崖，隐藏在灌木丛后。
猎枪枪管架在了岩石上。
他在等。
等那头被激怒的黑熊自己钻进套子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
豆芽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突然小声道：“来了…很多车…停在外面了…人…很多人…”
张图眼神一凝，手指轻轻搭上了扳机。
林子外，赵黑塔看着眼前幽深的老林子。
他虽在盛怒，但多年刀头舔血的本能还在线。
“大当家，痕迹往里面去了。”手下报告。
赵黑塔眯着眼，打量着这片过于安静的林子。
“派两个小队，先进去探探路。”他下令。
很快，二十来个端着枪的汉子分成两组，小心翼翼地摸进了林子。
张图在石崖上，通过望远镜看着那两队人呈战斗队形缓慢推进，心里冷笑。
还挺谨慎。
他对着挂在胸前的对讲机道：“放他们过去，打后面的。”
那两队探路的提心吊胆地往前摸了几百米，除了发现一些丢弃的杂物和更清淅的车辙印，什么都没碰到。
“大当家，里面好象没啥埋伏，那帮孙子估计是吓破胆，往深处跑了！”一个队长用对讲机汇报。
赵黑塔听到汇报，心里那点疑虑打消了不少。
“全体都有！跟老子进去！碾碎他们！”
他大手一挥，带着剩下的大几十号人，气势汹汹地涌进了老林子。
石崖上，张图看着黑瞎子屯的主力大部分都进入了伏击圈。
他缓缓移动枪口，瞄准了队伍中段，一个正在指手画脚的小头目。
摒息。
扣动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如同信号，瞬间打破了林间的死寂！
那个小头目应声落马！
“敌袭！”
“在那边石崖上！”
黑瞎子屯的队伍一阵骚乱，纷纷查找掩体并且朝着石崖方向开火。
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片石屑。
而几乎在枪响的同时！
西侧林子边缘，胡老三带着人猛地冒出头，十几条枪对着刚进林子，还没完全展开的黑瞎子屯队伍后卫就是一顿乱射！
“后面也有！”
“抄家伙！”
后卫队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瞬间倒了好几个，阵脚大乱！
赵黑塔又惊又怒，他没想到对方人不多，还敢分兵埋伏！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机枪！给老子把石崖封死！”
他吼叫着指挥，试图稳住阵型。
可林子里树木岩石杂乱，队伍根本展不开，反而因为拥挤成了活靶子。
张图趴在石崖上，一枪一个，专挑那些冒头的机枪手和指挥打。
耗子和瘦子也在两侧用精准的点射配合。
胡老三那边打了一梭子就按照计划，根本不纠缠，扭头就钻进了更密的林子消失不见。
黑瞎子屯的人被来自两个方向的攻击打得晕头转向，尤其是石崖上那个枪法如神的射手压得他们抬不起头。
赵黑塔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手下，眼睛都红了。
他猛地扯下脖子上的那颗獠牙，发出咆哮，身上的肌肉似乎都膨胀了一圈。
“张麻子！老子撕了你！”
他竟不顾弹雨，端着一挺轻机枪就要带头往石崖上冲！
就在这时！
呜——！！！
一声压抑的嗡鸣从西边矿洞方向传来！
这声音比之前在矿洞外听到的更加清淅，更加沉重！
伴随着这嗡鸣，整个老林子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连激烈的枪声都为之一滞！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张图心里咯噔一下！
矿洞里的那东西…动静更大了？！
赵黑塔前冲的脚步也是一顿，惊疑不定地看向西边。
就在这短暂的死寂中。
对讲机里传来豆芽带着极度惊恐的、变了调的声音：
“头…头儿！西边…西边天…天黑了！！”
张图猛地扭头看向西边！
只见矿洞方向的天际，不知何时已被一片如同活物般蠕动翻滚的漆黑乌云笼罩！
那乌云之中隐约有无数幽绿色的光点闪铄！
正朝着他们所在的老林子快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