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破道上晃荡了两天。
屁事没有,倒是静得让人心里头不舒服。
张图骼膊上的伤结了痂,麻劲儿退了,就是痒得厉害。
豆芽那小子,这两天没事就往人堆里扎,支棱着耳朵听。
回来就跟张图汇报,都是些鸡毛蒜皮。
谁谁偷藏了半块饼干,谁谁晚上说梦话骂娘。
“串行”、“借贷”这类的词儿,毛都没听着。
张图也不急,这玩意儿急不来。
他让耗子把胡老三叫到跟前。
“那粮库,具体啥情况,再叨咕叨咕。”张图叼着烟,没点。
胡老三赶紧凑过来,苦着脸:“头儿,我知道的全都倒干净了,就个老粮库,墙高,那姓钱的领着一帮人占着,具体多少号人,啥火力,真不清楚。”
“姓钱的,叫啥?长啥样?”
“都管他叫钱爷,真名不知道,个头不高,有点胖,看着挺富态,但眼神毒得很,听说……听说他手里有个小本本,专门记帐。”
记帐?
张图心里犯嘀咕。
“记啥帐?”
“那就不知道了。”胡老三摇头,“反正邪乎得很,都说欠了他钱不还的,都没好下场。”
张图没再问,摆摆手让他滚蛋。
记帐的本本……
跟他这“借贷人”串行,有没有关系?
他正琢磨着,前面开路的车突然停了。
“咋回事?”张图拿起对讲机。
“头儿,路边有个老头,摆手拦车。看着……不象劫道的。”
张图往前瞅。
果然,路边蹲着个干巴瘦的老头,穿着件油光锃亮的破棉袄,手里拄着根树棍子,一条腿蜷着。
象个老乞丐,但张图眼神毒。
他看见那老头虽然缩着,但眼睛滴溜乱转,在数车队的车数,在看人的成色。
“耗子,带俩人,过去看看,机灵点。”
耗子带人下了车,枪没端起来,但手按在腰上。
“老头,干啥的?”耗子问。
那老头抬起头,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脸,赔着笑:“几位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三天没吃饭了。”
老头的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耗子回头看了眼张图。
张图在车里,微微点头。
耗子从兜里掏出一小块压缩饼干扔过去。
老头一把接住,狼吞虎咽就往嘴里塞,噎得直伸脖子。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老头,问你个事。”耗子皱眉,“打哪儿来的?”
老头费力地把饼干咽下去,喘着气:“从……从北边逃过来的。”
“北边?哪个北边?”
“就……就老粮库那边。”老头眼神闪铄了一下。
张图在对讲机里听到,立刻推门落车,他走到老头面前蹲下。
“老粮库?姓钱的那伙人?”
老头看到张图,尤其是脸上那几颗麻子,吓得往后缩了缩。
“是……是钱爷……”
“你从那儿跑出来的?”张图盯着他,“为啥跑?”
老头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活……活不下去了。钱爷他……他放债,利滚利,还不上,就得给他当牛做马,啥脏活累活都干,稍不顺心就往死里打。”
他撩起破棉袄,身上果然有不少青紫的伤痕。
“那你咋跑出来的?”
“我……我这条腿,就是被打瘸的。他们觉得我废了,看管松了点,我才偷摸爬出来的。”
老头说着,突然老泪纵横,“几位爷,你们是好人,千万别往那边去啊!那钱爷,不是人,是吸血鬼!”
张图没理会他的哭诉。
“他们多少人?多少条枪?”
“人……得有三四十号吧?枪……长枪短枪都有,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
老头抹着眼泪,“但钱爷身边有俩贴身的,特别能打,枪法也准。”
“还有啥?”张图问,“比如,那姓钱的,有啥特别的地方?”
老头愣了一下,似乎在回想。
“特别……哦,对了!他那个小本本,邪门得很!有时候他对着本本念叨几句,欠债的人就会倒楣,不是摔跟头就是被东西砸。”
张图眼神一凝。
果然,那姓钱的八成也是个串行者!
而且他的串行,很可能就跟“放贷”、“契约”之类有关!
“爷,你们……你们不会真要去吧?”老头看着张图的脸色,害怕地问。
张图站起身,没回答。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塞到老头手里。
“找个地方猫着吧,别死大路上,看着膈应。”说完转身回车上。
“头儿,信这老梆子的话吗?”耗子跟上来问。
“半真半假。”张图系上安全带,“吓破胆是真的,但话里头,肯定有水分。”
他点了根烟,深吸一口。
“粮库得去。”
“为啥?那老头不是说挺邪乎吗?”
“就因为邪乎,才更得去。”张图吐出烟圈,眼神发狠,“他那本本,老子看上了。”
车队重新上路。
把那瘸腿老头远远甩在后面。
张图看着窗外,心里盘算着。
三四十人,有枪,有疑似串行者的头领。
硬碰硬,自己这点家底不够看。
得想个辙。
智取?
咋取?
他张麻子以前就知道硬干,现在倒好……得动动别的脑筋了。
正琢磨着,胸口那怀表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象有个小锤子在里头敲。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毫无征兆地冒出一个画面:
路边一棵枯树后面,蹲着个人,手里拿着个望远镜,正盯着车队。
画面一闪而过,张图猛地坐直。
“停车!”
车队戛然而止。
“咋了头儿?”
张图没说话,推开车门,举起猎枪,对准右前方几十米外的一棵歪脖子枯树。
“树后头那孙子,给老子滚出来!”
“数三个数,不出来,老子把你连树一起轰了!”
“一!”
枯树后面一阵窸窣。
一个穿着灰扑扑衣服的男人,哆哆嗦嗦地举着双手,站了起来。
手里果然拿着个望远镜。
“爷……爷别开枪!自己人!”
“谁他妈跟你是自己人!”张图端着枪走过去,“干啥的?”
那男人吓得脸白:“我……我是钱爷手底下放哨的……”
钱爷?
粮库那个?
张图心里一沉。
妈的,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