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璇抬眼看去，服务生也恰好抬起头。
上方光影缤纷的灯光有规律地在室内旋转着，在一片昏暗中略过那张俊美的假脸——
也一瞬照亮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纪璇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刚说什么来着？
不举。
说的是谁？
面前这个疯子。
她呆愣愣地坐在原地，一时间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就在她祈祷他没听到，或者能随着时间转移一下注意力的时候，有人替她重复了一遍。
“不举？”陆诗晴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好了，现在是彻底听到了。
“敢推我？你找死！”姚静婉走到纪璇面前，一把扯住纪璇的衣服，将她扯到面前，“本来我是不打算强迫你的，但是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没必要给你留脸面了。”
姚静婉将纪璇推到地面上，纪璇的手被一块较大的玻璃扎透皮肉，但她忍着疼没有作声。
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那疯子有了动作，纪璇的心瞬间揪紧。
她以为对方是冲自己来的，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看向他，却撞进一双浸满寒意的墨眸里。
那目光哪里是对着她。
分明像淬了毒的刀死死钉在另一个人身上，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那眼神里的血腥气染得发沉。
——姚静婉。
纪璇后颈的汗毛猛地竖了起来，一股强烈的不安顺着脊椎爬上来。
不，不能让他动手，会死人的。
她不想再被传唤到总署了。
杀气像实质的雾般从他周身漫开，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平静地朝着茶几上的空酒瓶伸去——
纪璇在这一瞬间心乱如麻，不知道应该如何事态演变。
这时，一阵手机闪光灯忽然亮起，屏幕的光在黑暗里闪得人眼晕。
姚静婉用手机镜头怼著纪璇拍，纪璇本能地用沾血的手捂住眼睛，被吴艳丽一把抓住，扯著纪璇的头发上前，笑声猖狂：“怎么，怕露脸了？你给我好好看着镜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放荡成性的婊子。”
“那个疯子活儿好吗？大不大？”姚静婉手里拿着手机，放肆嘲笑着靠近纪璇，“让我们找点乐子。”
但是纪璇现在根本没心思顾忌这些家伙。
真正的危险
是背后那股令人胆寒的杀意。
这些家伙们虽然该死，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一旦被发现她又在案发现场，肯定又会被钟仁镇那个老东西抓住把柄，一而再再而三地抓进总署，逼她认罪。
“快说！！”吴艳丽揪著纪璇的衣领，一张嘴里满是酒臭，拿起茶几上的一支叉子，“不说的话，我就捅瞎你一只眼睛。”
纪璇心跳如鼓，看着她眼中愈发明显的凶恶，心生一念。
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念头刚落，她猛地扬手，手臂带动着积攒的力气，五指绷成一道利落的弧线——
“啪！”
一声脆响震得人耳膜发麻！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吴艳丽脸上！
——又准又狠！
直接将她打得偏过头，嘴角瞬间溢出血丝。
“你！你竟然敢打我？”吴艳丽捂著脸，酒劲都被打醒了大半，满眼都是不敢置信的狰狞。
一旁的姚静婉刚要跳出来帮腔，“反了天”三个字还没出口，纪璇手腕一翻，又是一记更重的巴掌甩在她脸上！
力道大得连纪璇自己的掌心都发烫，手腕差点脱臼，耳边清晰地传来掌风扫过的声音。
而她眼中则大义凛然。
给老娘怀着感恩之心接受这两巴掌吧。
要是那边的疯子下手，可就不只是两巴掌的事情了。
这两巴掌像平地炸起的惊雷，狠狠劈在死寂的包厢里！
角落里起哄的男人们更是集体失声，原本挂在脸上的猥琐笑意瞬间凝固，嘴巴半张著，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神里满是 “活见了鬼” 的震惊。
这？！什么情况？！
连一直端著轻蔑姿态的陆诗晴都愣在原地，漂亮的眉峰死死蹙起，眼底翻涌著错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打乱节奏的慌乱。
她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是程美安，那个连钢钉钉进身体，都只知啜泣不知反抗的程美安，怎么可能如此毫无顾忌地朝那两人扇巴掌，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震耳的音乐还在兀自喧嚣，却衬得这满室的寂静愈发诡异。
服务生拿着酒瓶子的手倏地一顿。
那双方才还寒得像淬了冰的黑眸，落在眼前这幕上，眼睫轻颤间，竟缓缓漾开一层浅淡的笑意——不是张扬的笑，是唇角微勾、眼底藏光的弧度，冷硬的轮廓瞬间被这抹笑意柔化了几分，却又带着几分玩味与纵容。
这不是，挺厉害的吗。
“谢谢各位关心。”纪璇沉默良久，硬著头皮回答了刚才那两人的问题，“他活儿挺好的。”
俗话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但那个疯子小心眼得很，如果她不能把泼出去的水收回来的话，事后肯定会收到他的“特殊照顾”。
说完之后，她偷瞄了眼一旁的家伙。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浸透了室内的黑暗，闻言挑了挑眉，好像对她刚才的评价存在异议。
只是挺好？
你昨晚看上去的样子，可不像是“挺好”的样子。
“”纪璇在这一瞬间好像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潜台词，但她打算装作没看到。
“臭婊子！我他妈今天弄死你！”吴艳丽怒喝着冲上去——
“够了！”
正当姚静婉和吴艳丽愤怒至极，打算上前加倍报复纪璇的时候，被陆诗晴怒声喝止。
两人表情一僵，战战兢兢地看向陆诗晴。
“你们两个给我消停会儿！还不嫌丢人吗？”陆诗晴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
姚静婉和吴艳丽身上一抖，即便不甘心，却还是退了回去。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纪璇询问陆诗晴。
陆诗晴玩弄着手里男人的头发，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荒谬的笑意：“放你走？主菜还没上，你走了我们吃什么。”
纪璇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看来她还是低估了他们：“什么主菜，我没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你们为什么总是要难为我。”
陆诗晴坐在沙发主位上，双腿交叠的姿态慵懒又倨傲，仿佛脚下缠斗的一切都只是供她消遣的戏码。
“因为好玩？”
她用涂著酒红美甲的指尖轻点下唇，嘴角勾起的弧度里藏着明晃晃的算计，声音轻飘飘的，却像冰锥扎进人心：“从以前到现在，我再也找不到比你还好玩的东西了前段时间在新闻上看到你，知道你在这里之后，我就立马叫人过去找你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那我还该和你说谢谢了？”纪璇目光紧紧盯着陆诗晴。
“你说不说都无所谓。”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纪璇骤然紧绷的脸，才慢悠悠补完后半句，“无论是谢谢，还是你和那个疯子的勾当反正等宋修远到了，他自然会把一切全都告诉我们的。”
他们还叫了宋修远？
纪璇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惊讶，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宋修远之前确实和在座的各位都是同学。
这话像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新的恶意。
“诗晴是说，程美安一直暗恋的那个“宋修远”？”姚静婉明知故问，特意强调了一下名字。
包厢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笑。
纪璇神情紧绷，缓缓攥紧了拳头。
“看，她慌了。”吴艳丽指著纪璇的脸，笑得最张扬，混著酒气的声音粗嘎刺耳，“人家宋修远上学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况且现在宋修远可是远近闻名的大探长，你呢？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破学生，现在呢，就是只泛著酸臭味的破鞋。”
“是啊，以前看不上你，现在估计更觉得你这破鞋碍眼。”姚静婉捂著嘴，眼底的恶意透过指缝往外溢。
连角落里的男同学都跟着哄笑，有人吹着口哨，有人用胳膊肘互相推搡，每道目光都像黏腻的蛛网，死死缠在纪璇身上，等著看她彻底崩溃求饶的好戏。
指甲陷进肉里，在掌心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纪璇冷冷地看着他们。
这些家伙，真是纯粹的坏种。
吴艳丽见她沉默，酒劲上来更是得寸进尺，踉跄著晃到纪璇面前，脚下踢到空酒瓶发出“哐当”一声响，她弯腰揪住纪璇的衣领，迫使她靠近她，满是酒气的呼吸喷在纪璇脸上：“怎么不说话了？是被戳中心事了？真是可惜啊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宋修远，怎么就还没来呢？”
纪璇咬紧了牙关，没有说话。
姚静婉见状故意拖长语调，让每个字都清晰地砸进纪璇耳朵里：“他要是在这儿，听听你刚才说的那些‘精彩’感想，再看看你现在这副狼狈样，不知道会不会觉得你这暗恋，贱得可笑？”
“不过也快了，”陆诗晴漫不经心地补充，晃了晃手机，“我给他发了定位，说有老同学聚聚。他手上那几个案子刚收束收尾，估计这会儿正在路上。”
纪璇的心猛地一沉，有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甘和慌张。
她平时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唯独不想让那唯一一个在这个世界关心她的人，看到甚至听到她说那样的话。
即便她知道
那个人关心的，压根不是她这个外来者。
正当纪璇思绪翻覆的时候，却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服务生——
在听到“宋修远”和“暗恋对象”这两个词时，原本克制而低垂的眼睫骤然抬起。
看到纪璇那略带凝重的表情，比她表情更加凝重的，是他的心。
她喜欢宋修远？
旋转的彩灯掠过他的脸，明明灭灭间，那双漆黑的眸子彻底沉了下去，方才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神色消失殆尽，下颌线绷得死紧，周身的空气都仿佛跟着凝住，透着生人勿近的压抑凝重。
“既然宋修远要来了，那不得让他看点新鲜的？”姚静婉眼中闪过阴毒的光，她扯了扯纪璇的衣领，布料被扯得变形，“不如把她衣服扒了，让旁边这些男同学‘好好陪陪’她？”
“这个主意好！”吴艳丽拍着手附和，伸手就去拽纪璇的t恤下摆，“等宋修远来了也正好让他看看，他当年看不上的女人，是怎么发情的！”
“你们疯了！”纪璇终于忍无可忍，嘶吼著去推吴艳丽，“放开！”
她的反抗在这群人面前显得格外无力。
姚静婉从身后死死抱住她的胳膊，吴艳丽趁机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得跪倒在地。
旁边两个起哄的男同学也围了上来，伸手就要去碰纪璇的衣服。纪璇拼命挣扎，指尖在姚静婉的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嘴里不断怒骂，眼泪因愤怒到极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
“你们这群混蛋！松手！！”她怒道。
混乱中，她下意识地朝那疯子的方向望去——
这一眼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住。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服务生的托盘被他随手放在一边，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
刀刃在灯光下闪著森寒的光。
他正一步步朝这边走来，步伐不快，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压迫感，眼底的杀意浓得化不开，隔着老远都令人胆寒。
纪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太清楚那个疯子的身手，也太清楚他的狠厉。
这几个校霸和男同学，在他眼里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一旦他动手，这里必定会变成血案现场，
而她，又要被那个难缠的署长拉去审讯。
好不容易才洗清了嫌疑。
“住手！！！”
纪璇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沙哑变形。
但这话，却并不是对正在施暴的校霸们说的。
而是对那个疯子说的。
然而他的脚步并没有因为纪璇的话有半分迟疑，神情冰冷却凝著将人疯狂撕碎的杀意，握著刀柄的指节因极致用力而泛出青白，手背青筋像虬结的藤蔓般凸起，连指骨都微微发白。
森寒的刀刃映着他眼底翻涌的冰雾，那股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杀意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被强行压制的火山，在平静的表象下愈发汹涌。
一个男人的手伸向纪璇，纪璇恐惧地闭上眼睛——
下一秒，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了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