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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晚上,朱由检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将各种可能,都在脑海之中,翻来覆去地,推演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天色微明,他才在无尽的焦虑之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自然是精神不济,哈欠连天,眼底下还带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
刘氏见了,还只当他是认了床,又许久没在自己身边歇息了,有些不习惯。只是心疼地,又将他搂在怀里,好一番地哄劝。
她又哪里知道,自己这个“乖宝儿”,昨夜,却是为了整个天下的未来,和他们朱家江山的命运,而操碎了心啊!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早上,朱由检在生母刘氏那依依不舍的目光之中,用罢了早膳,便又被重新送上了返回勖勤宫的暖轿。
暖轿在宫道之上,平稳地行进着。
朱由检靠在柔软的锦垫之上,心中却并不像来时那般平静。昨夜那一番关于“明亡清兴”的惊悚推测,依旧如同阴云一般,笼罩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知识焦虑。
“不行啊……”
他小小的眉头,紧紧地锁着,“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他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是人手?是银钱?
不,这些固然重要,但最最缺乏的,是一个能够为自己答疑解惑的“高级知识分子”啊!
他需要一个,真正了解这个时代,熟悉这宫廷内外各种门道、规矩、甚至是潜规则的“活字典”!一个能为他解读这个复杂世界的引路人!
他如今在这宫里头,活得实在是太云里雾里了!
据他平日里零零碎散地听闻,光是这内廷之中,便有所谓的“二十四衙门”,还不算那些诸如东厂、王恭厂之类的特殊机构!
整个紫禁城,连带着外围的皇城,其面积,据说能占到整个北京内城的三分之二!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的殿宇宫苑?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自己,对此,却几乎是一无所知!
他身边的人呢?
乳母陆氏?那是个好人,却也是个目不识丁的农妇。
李进忠和徐应元?这两个家伙,虽然在市井之道和内廷生存法则上,各有各的“小聪明”。但要论起真正的学问和见识,那基本上也就可以算是“功能性文盲”了。指望他们为自己解读《大明会典》?那还不如指望他们明天就能当上司礼监掌印呢!
至于那些在内书堂里,或者文书房的太监们?
朱由检在心中摇了摇头。
他知道,那些人,一个个眼高于顶,自诩为“内相”的后备军。
他们的眼中,盯着的,永远都只是那高高在上的司礼监秉笔、掌印的位子,又哪里会真的,将自己这么一个既非元孙,又尚未封王的“小透明”皇孙,放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自己最大的价值,或许也不过就是那个能偶尔拿去讨好太后的“祥瑞灵童”罢了。想让他们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答疑解惑,为自己所用?难!
而那个吴进忠,本来倒算是个不错的求问对象。他学识扎实,为人也还算沉稳。可不知为何,朱由检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始终都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
他对自己,恭敬是有,但却绝无半分亲近之意。仿佛自己是什么烫手的山芋一般,只想远远地避开,生怕沾上半分的麻烦。
“唉……”
朱由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前路茫茫,竟是有些无从下手。
“看来这事儿,最终还是得要求到我那位便宜皇爷爷的头上去啊!”
他心中暗道。
只有万历皇帝金口一开,才能为自己,指派一个真正有学识、有见地,又不敢不尽心的“老师”过来!
只是该如何开口?又该寻个什么样的由头呢?
这又是一个难题。
他正胡思乱想着,暖轿却已缓缓地,停在了勖勤宫的门外。
暖轿平稳地落了地。
朱由检在乳母陆氏的搀扶下,从轿中走了出来,抬头望了一眼那熟悉的“勖勤宫”匾额,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不过是一夜未归,却仿佛已是隔世一般。
他知道,这里,才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需要面对和生存的主战场。
他收敛了心神,正准备按照每日的惯例,先去嫡母郭氏的寝殿之中,请个安。
可他还没走上几步,便猛地,停住了脚步!
只见不远处,就在嫡母郭氏寝殿的宫门之外,竟赫然停放着一顶他再熟悉不过的……四人抬的、属于太子规制的青布暖轿!轿旁,还侍立着几名身着东宫太子近侍服饰的太监!
这是父王朱常洛的仪仗?!
朱由检的心中一阵疑惑!
父王怎么会在这里?!
这大清早的,怎么会突然跑到嫡母这病重的寝宫之外来了?!
难道……
朱由检的心中,瞬间便涌起了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难道是嫡母她出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他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竟是提起两条小短腿,甩开了身边李进忠的搀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着嫡母郭氏的寝殿方向,飞快地跑了过去!